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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嘴上说不熟_月染桃花【完结】(140)

  李啠凝视着茶汤里自己的倒影,不知师傅口中这马,是指西北军,还是南境,亦或是几次陷害他的李享,更甚至……是指严彧?

  一阵风吹得茂叶哗哗作响,盖过了短暂的沉默。

  风中响起容老呵呵的笑声:“日前陆离在御马监挑了匹新驹,那马额间也带白纹,正在训,说是给殿下的……哦,殿下放心,陆离称此马识趣得狠。”

  李啠也笑了:“我于南境时,倒时常骑马,如今也懂些驯服之术,纵是马儿骄纵,想来也可应对一二。”

  容崇恩却缓缓敛了笑:“其实我方才所问,不过是想提醒殿下——”

  “您是想做执缰的人?”

  “还是被训的马?”

  李啠抚在杯沿的指尖一颤,一滴琥铂色茶汤溅出来,洇开在石桌上。

  容崇恩在静溪园里“试金”时,严彧也在忙着跟陛下拉扯。

  他的目标很纯粹,就三条,为李啠铺路,替旧储正名,向南境求亲。

  可他这纯粹的目标,一条比一条让陛下头疼。

  李享的事倒不用怎么审,废太子府中陛下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再加严彧带回来的听云驿的人证,李享已与大宝彻底无缘,是贬是关,只待陛下降下明旨。

  只这事之后,老太后已彻底下不来榻。

  她看着这根藤上的瓜,一摘再摘,每去一个,都像往她心头剜一刀。这些孩子都是她亲过抱过的,个个都曾围着她祖母奶奶的叫,如今疯的疯,傻的傻,死的死,关的关,她躺在病榻上,气若游丝,只李琞来时才睁了睁眼。

  严彧私下问太医,太后这半年来悲过于喜,左不过一两个月的光景。

  他在宜寿宫的外殿跪了一夜。

  黎明时分,太后召他进去,枯枝般的手摸过他掌心的茧,轻叹道:“这些年,苦了你……”

  严彧喉头滚动,嗓子像被东西堵着。

  “那个位置……”太后气息微弱,“你当真不要?”

  他胸腔里一阵鼓噪,平复了一下才道:“臣自小受的教诲,便是忠君护国……”

  “是还想要她吧?”

  她一双浑浊的眸子半睁着,却是瞧得明白。

  严彧握紧那只枯手:“很想要。”

  殿内陷入长久的沉默,太后又闭了眼。

  严彧知是自己寒了老人家的心。他心头五味陈杂,轻轻将她的手放回锦被,正待躬身退下,榻上传来老人家虚弱的提点:

  “那你要快些呀,我怕我撑不了太久……”

  严彧再也绷不住,扑在榻前颤抖起来。

  容禄抹了几下眼,上前劝道:“太后不能激动……”

  严彧红着眼走出殿外,被明亮的日头灼得刺目,一时只见白茫茫天光,竟什么都辨不清。

  李享失势,太子府动工,朝中风向渐转,甚至一些官员已开始往静溪园递帖子。宫中两位年幼皇子不足为虑,众人的心思都系在那位喂鸭的废太子身上。

  惟独严彧,把目光投向了寿安殿。

  推开殿门时,茶香扑面而来。李茂正执壶分茶,铜壶嘴吐出一道琥珀色的水线,分毫不差地注入两只茶盏。

  “到底是西北的阎罗,”李茂推过一盏,嘴角噙着笑,“是来赶尽杀绝的么?”

  严彧轻叩茶案,打量着整洁无尘的内室和庭院,随口道:“小了些,殿下可还住得惯?”

  李茂勾起一抹轻嘲:“确是不大,不过比起老九的处境,倒也算得上舒适。”

  又见严彧盯着落在角落里那半截螭龙镇纸,他悠悠道:“日前老九来看我,恰逢我旧疾复发……”他指尖轻轻划过镇纸断面,“无意竟摔坏了它。东西是好东西,可惜啊,赏错了人。”

  “李啠也有几件御赐的旧物,意外损坏……”严彧端起茶盏,“赏是不会赏错的,只是这世间好物,大都不够坚牢。”

  “真羡慕三哥,有严将军这等忠属,倒比我们这些血脉更亲。”

  “若非知其心性,我也不会孤注一掷。”

  “心性?”李茂摇头低笑,“陛下年轻时,不也为胞弟挡过箭?可后来呢?”

  殿内铜漏滴答,一声一声敲在寂静里。

  “枕边人,亲骨肉,生死兄弟……哪一个不可被论斤称两?”他摩挲着茶盏,“今日喂鸭子的手,来日握了玉玺,一样也会沾血。”

  茶汤映出严彧骤冷的眉眼。

  李茂懒懒地靠进椅背:“茶凉了……严将军今日来,若为试探……“他点了点自己太阳穴,“大可放心,我这疯癫之人,所求从来不是那方冷座。”

  他虚睨向顶上藻井,声音轻得似叹息:“待来日新君登极,赐鸩酒还是白绫……我自会受的。”

  最后一缕茶烟袅袅飘散,严彧在李茂阖目浅寐中出了寿安殿。

  棋局已至中盘,旧势尽破,新局待立。

  为将李啠重新扶上那个位置,阴司里的勾当他做尽了,阎罗帐上的血债又添了几笔。如今明面上的功夫,还需大哥严瑢这般光风霁月的人物来周旋。

  严彧刚跨进府门,便觉满院洋溢着莫名的喜气。

  堂中平王妃眼角笑纹里都漾着欢喜,正拉着唐云熙的手说体己话。小芾棠像只欢快的雀儿,捧着攒盒非要嫂子尝新做的玫瑰酥。

  就连素来沉稳的平王也松了眉宇,品茶的嘴角都抿

  着笑。严瑢面上虽还端着,那眼角眉梢的喜色却藏不住。

  “这是……”

  严彧话音未落,小芾棠已扒上来,往他手里塞了块喜糖:“大嫂有喜啦!咱们府上要添丁啦!”

  严彧握糖的手一顿,随即笑着向兄嫂道贺。

  余光瞥见唐云熙含羞低头,手指下意识抚上小腹,他眼前蓦地浮现出大哥洞房那晚,梅府潮湿的夜。小狸猫当时死死抠着他肩背,任他咬在她耳畔说些浑话,也不知她听进了几句。

  “彧儿?”平王妃忽然唤他,“发什么愣呢?”

  严彧回神,才发现众人都带着几分笑意望着自己。他若无其事地笑道:“在想该备什么贺礼。”

  莫名想起了小郡主的礼单,他嘴角噙着笑:“我还有块上好的翠玉,正好打只长命锁。”

  他刚踏出厅门,小芾棠便提着裙角追了上来。

  “二哥方才走神得厉害,”少女歪着头,眼底闪着狡黠的光,“可是在想梅姐姐?”

  严彧唇角微绷,却没应声。

  “我也想她呢。”小芾棠自顾自絮叨起来,“若不是怕书信惹眼,我定要日日与她讲讲新鲜事……”声音忽地一低,“原以为二哥很快就能将人娶回来的……”

  严彧脚步蓦地一顿,小芾棠后半句没敢出口。

  严彧步履生风,将小姑娘甩得老远。

  太后那句气若游丝的低语忽然响在耳畔:“那你要快些呀……”

  若太后……三年孝期,南境的小狸猫怕是再也寻不回来了。

  三更响过,平王书房里仍是灯火通明。

  阶前长跪一人,肩背挺直,玄色衣袍沾了夜露,眼尾似凝着未干的湿气,却透着灼人的执念。

  平王放下军报,抬眼望出去,对视几息后招了招手。

  严彧立刻起身上前,因跪得太久膝盖打了下弯,却又不动声色地快步进门。

  “父王!”严彧作势要再跪,却被平王拦住。

  “你十岁之后,便没再跪过我,也鲜少喊我父王……”

  “父王!”严彧仍是执着地跪了下去,“儿子后半生唯此一求,恳请父王帮我!”

  “你可知你自己在求什么?”严诚明音沉如铁,“梅安刚吞并了南粤,气焰正是嚣张,这时候你要求娶他的掌珠,与虎口夺食何异?”

  “不是夺……”

  “在他看来是!”

  严诚明指节叩在案上,震得茶盏轻颤:“他血洗南越王庭,连襁褓中的婴儿都不放过,会信你们儿女情长?他刚接回女儿,会认为这不过是换了个名堂留质!”

  严彧目光灼灼,声音沉静的可怕:“我知您与容师傅属意我入主东宫,可若真如此,梅爻另嫁,将无人可以牵制南境!届时南北开战……”

  他忽然行至舆图前,手指沿衢州地界划出一道长线:“难道父王要亲自披甲上阵?西北、东海可有守边的良将?还是要儿臣亲征,提枪去杀所爱之人?”

  灯火在他刀裁般的面庞上投下阴影,“李啠继位,儿臣镇守此三州。梅爻在,南境铁骑必不会过衢州!梅爻殁——”他喉头滚动,“儿臣便是大齐最利的刀刃!”

  一滴泪在他眼角打转,被灯火映成碎金。

  平王颤抖的手按在了严彧肩头:“你这是把自己算计了进去啊!若真有那么一天,你便是最惨的一个,一点后路也无……”

  严彧重重再拜:“求父王成全!”

  严诚明拽着胳膊将他拉起来:“我成全不了你,还是要看陛下的意思……你这是要让陛下以江山为聘啊!”

  严彧眸光闪闪:“梅安亦非小气之人,你们可以要对等的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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