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把这几位母妃的言行看在眼里，沉默不语的跟着容妃去了偏殿。
“晚姐儿，你先坐在这边歇一歇，我让人唤太医过来给你把把脉。虽然现在确实很让人悲痛，可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
容妃语气之中难掩悲痛，但是依旧很理智。
“尤其是你这腹中还有皇孙呢，必须得好好的。如此能让逝者安心，也让活着的人安心。”
“我身体挺好的能撑得住，用不着唤太医过来，您别担心我。”
江晚拎着帕子替容妃擦眼泪。
“您也不能这么伤心啊，父皇母后若是看见了得多难过？这么些年，他们一直都觉得愧对于您…”
“没有！”
容妃红着眼睛打断江晚的话。
“我从来不曾觉得云娘她对不起我。当初她有多难，只有我知道。
夫君他也难，在当初那样的绝境中不起兵造反就只能死，可是一旦踏上此路他就只能身不由己的被所有人推着前行了。
这一辈子，从娶了我开始他就再也没有开怀过。是我愧对他们才是，是我为了家族押宝，才硬挤进了他们两个中间……”
生性良善的人，连怨怪都只会委屈求全。乔云舒是这样，赵玉娥也是这样。
这两个苦了一辈子的女人，一直都很让江晚为之心疼。
“母亲您别这样说，你们谁都没有错，是乱世的错。”
“是啊，错的是当初那个世道。”
容妃抬起泪眼看向正殿的方向，那里躺着她的丈夫，还躺着与自己相争相扶了半辈子的姐妹。
“他们一起走了也好。活着的时候憋屈了半生，如今总算能解脱了。以后没有人再打扰他们，终于能安安静静的在一处了，这很好。”
转回头看着江晚，她脸上扯出了一抹比哭还悲伤的笑容。
“日后老四和你成为新的皇帝皇后，你们就直接把帝陵封了吧，我不挤进去了。”
“…母亲？！”
江晚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用不着觉得如此惊讶，你大哥都已经与我说过了明日老四便会登基，你这边应该也收到消息了才对。”
两双眼睛对视在一处，容妃眼神苦涩中带着解脱。
“我不陪葬帝陵，贤妃她们也都是这么想的。当初皇上与我们之间都有各种的利益交换，大家都已经拿到了自己一开始想要的。
甚至于皇上他给了更多。
总共就这么几个妃子，每人膝下都有一个孩子。这是皇上他给我们准备好的退路，好歹也曾跟他一场，人心都是肉长的。
不论是皇子还是公主，总归是能给各自母妃养老送终的。所以……”
容妃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让他跟他想待的人待在一起吧，这辈子他憋屈了这么多年，如今人都不在了，就让他顺着自己的心意一回吧！”
日暮余晖红似火，从天上洒落人间时便不小心沾染上许多人间愁绪，照进对面这双温柔的眼睛里时，就会让人不由自主的替她惋惜。
江晚也看向正殿的方向。
皇上其实也许，也算得上是个好男人，否则不会让这么多的女人对他死心塌地。皇后也好容妃也罢，包括贤妃她们……
似乎每个人，都在咬着牙互相成全。
当初剪不断理还乱的这些纷纷扰扰，终于能够随着一代人的离开而渐渐消弥殆尽。能想的开放的下，才能让剩下来的这些人活得更好。
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情。
于是，她点了点头。
“母亲，容我稍后去与夫君商量商量可好？”
“好。”
容妃站起身来。
“你先在这里歇一会儿，我再去前面陪陪他们，以后再也见不着了。”
“嗯，虽然我知道这话说的有点无用，可还是要请您多保重。您若是哭坏了身子，大哥大嫂得担心坏了。”
“好。”
第291章 苦逼的李呈修
嘴上答应着的功夫人已经离开，看着那道瘦削单薄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江晚长叹了一口气，才稍稍缓解了一些憋闷的情绪。
“王妃，奴婢去给您端些吃食过来可好？就算大人能挺得住，您肚子里的小主子也该饿了呀。”
红袖眼珠子都恨不得盯在自家主子身上，跟着进宫来的时候红珠姐姐再三交代，无论如何都得伺候好主子。这眼瞅着整整快一日了硬是忙的水米不打牙，可真是要把人给心疼死了！
“不用了，我随便吃两口点心垫垫就行，你给我端口热茶过来。”
随手摸过桌上的点心碟子，捡起糕点胡乱塞了几口，又就着红袖的手连喝了两杯适口的茶水才抽出帕子擦擦嘴角。
“红袖你叫人去跟清杨清柳姑姑说一下，让她们叫御膳房那边准备好晚膳，清淡归清淡饭食却一定要可口些。
回头我让几个公主再劝劝母妃她们，好歹吃上几口垫垫肚子。
对了，王爷那边有再送什么消息过来吗？”
“是，奴婢这就去寻姑姑们。我刚才正好看见李松跑过来一趟来着，马大哥在宫门外守着的，要不把他叫进来问问？”
“嗯，你去把人叫过来。”
“是！”
被传唤的人过来的挺快，不过不是李松。马飞也不劳烦主子再过多询问，直接回禀。
“启禀主子，王爷是操心您别出了什么事儿，所以才专门让李松又来了一趟。说是他那边一切都好让您别担心，自己多照顾好自己。”
“李松回去了？”
“是。”
“王爷如今在何处？”
“听说是在御书房那边，安王殿下和顺王殿下都在。”
江晚点了点头，站起来。
“红袖，你先在这边看着，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主子…”
刚担心的吐了两个字，便被主子一道眼风把剩下的话全杀了回去。
“奴婢遵命！”
江晚抬腿便走，雷厉风行的窜到御书房。一打听正主并不在，安王正带着顺王在那里跟文武大臣们扯皮。
于是了解自己丈夫的齐王妃一路摸去了东宫，终于在那处失去了主人的宫殿里，找到了已经哭成狗的齐王殿下。
屋外的天色已经慢慢暗了下来，屋里并没有点起烛火，所以更暗。但是就在那么暗的桌子后面，正蹲着一只哭的乱七八糟的李呈修。
“夫君。”
轻轻推开半掩的门扉，她的声音比脚步声更轻更温柔，却还是惊到了慌乱的人。
“……媳妇儿，你怎么过来了？”
低下头手忙脚乱地擦掉眼泪，把抱在怀里的什么东西胡乱的塞到袖子里。他赶紧站起来，把身怀六甲的妻子扶过来坐好。
“我不是叫人去告诉你了吗？我这边都挺好的你别操心，照顾好自己就行了我暂且顾不上你。你怎么又跑过来了？这黑灯瞎火的了马上……”
“我担心你。”
就是这短短的四个字，就是这双与平时完全不同的现在非常温柔的手，立刻抚慰住了哑着嗓子喋喋不休的人。
屋里沉默了一瞬，然后庞大的黑影把那道略显娇弱却背脊笔直的影子揽进了怀里。
他在哭，哭到发抖。
江晚没有出声安慰他什么，只是抬手抚摸着埋在自己肩胛处的这颗大脑袋，一下又一下，轻轻的。
“江晚，我没有爹了。”
“你还有我和孩子。”
“我没有娘了。”
“你还有我和孩子。”
“我没有，没有哥了…”
“你还有我和孩子。”
黑暗中的拥抱，哽咽中的颤抖，每一次回应都是恰到好处的坚定。
李呈修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我只有你们了…”
“嗯，你还有我们！”
这是第一次，他们活成了一体。
两个人拥抱在一起，江晚让他在黑暗中尽情的发泄出悲伤和恐慌。他还没到二十岁，遇到这么大的天翻地覆他凭什么不能哭呢？
好好宣泄了一波的李呈修，顶着红肿的眼睛摸出火折子点燃烛火。
夫妻二人相对而坐。
“大哥说让我登基，你说怎么办？”
他的声音嘶哑，顾不得只悲痛至亲的离去，如今还得面临一个更大的挑战。江晚闻言眼底眸光一闪，语气轻柔的问。
“那你想当这个皇帝吗？”
“不想！”
“为什么？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这不是很多男人毕生的梦想吗？”
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平淡的声音里似乎也带着一丝丝蛊惑。
“当初李元修和李砚修为了储君之位争的不可开交，怎么到你这里反而连皇位都不想要了呢？”
“我要不起！”
他苦逼的揪了揪自己的头发。
“媳妇儿你不用来敲打我，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放心吧不论到了哪一步，我肯定不会再踩我爹曾经踩过的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