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看着沈瓷，像是在等她做决定。
“行吧，那就过去打个招呼吧。”沈瓷放下手里的东西，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跟着她爸爸过去了。
沈瓷妈妈穿着一袭红色的长裙，正拿着酒杯在跟人说笑。她最爱的大波浪卷长发披在肩上，一侧挽在耳后，露出金色的大耳环，即使站在一群衣着华丽的人里，她也总是最抢眼的那一个。
沈瓷一眼就看见了她妈妈，高中的时候她和她妈妈出门，总被人说像姐妹，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她妈妈好像一点也没有老。
想想又很合理，毕竟她妈妈平时会做各种护理和保养，这都是用钱堆出来的美貌。
“那是世捷的周总吧？”沈瓷和周时凛还没走到他们跟前，已经有人认出了周时凛，小声议论了起来。
沈瓷妈妈顺势看过去，瞧见了和周时凛走在一起的沈瓷。
他们两人像是穿的情侣装，衣服上有许多相互辉映的小细节，沈瓷妈妈抬手喝了口杯子里的红酒，朝着沈瓷的方向笑了笑：“我说什么来着？人靠衣装马靠鞍，这么打扮一下，还挺像回事的。”
跟她说话的女士里，似乎有人认出了沈瓷，有些惊讶地开口：“这不会是你家沈瓷吧？好久没见过了，长得越来越漂亮了。”
沈瓷笑着跟几位叔叔阿姨打过招呼，大家的目光又不约而同集中在周时凛身上。
周时凛带着女朋友来的消息已经在晚宴上传遍了，只不过大家没想到，他的女朋友竟然就是沈瓷。
“周总，你好，我们应该不是第一次见面吧？”沈瓷妈妈勾了勾唇，主动跟周时凛打了个招呼。
周时凛道：“上次的企业家峰会上，林总在台上的发言，我印象深刻。”
沈瓷妈妈笑了一声，开口道：“上次周总被人众星捧月地围在中间，我也没来得及上去打个招呼，没想到周总竟然记得我。”
她说着，目光又在周时凛和沈瓷身上转了一圈：“周总今天是和沈瓷一起来的？”
周时凛点了点头，跟她道：“这里说话不太方便，要不我们去休息室坐坐？”
周围确实很多双眼睛盯着他们，沈瓷妈妈放下手里的酒杯，跟其他人说了声，便和周时凛朝休息室走去。沈瓷和他爸爸跟在他们身后，觉得周时凛见她妈妈，一点不像是在见家长，反倒像来谈生意的。
沈瓷爸爸恰好在旁边幽幽地说了一句：“我感觉周总和林总有生意要谈，我们去听是不是不太好？”
沈瓷：“……”
宴会厅旁的休息室是一间雅致的套房，侍应生按照挨周时凛的吩咐送来茶水后，便轻轻带上了门。沈瓷和她爸爸找了一个边角的位置坐下，把世界的中心留给她妈妈和周时凛。
说起来她妈妈和周时凛在某种意义来说，确实是一类人，两人都从小便是天之骄子，又有出色的外貌，社交手段也是一流，身边从来不缺爱慕者。
但他们两人在另一方面，又完全相反。
休息室里一时没有人开口说话，还是沈瓷妈妈，嘴角勾着点笑，打破了室内的安静：“周总和沈瓷认识多久了？”
周时凛道：“不算久，两个多月吧。”
沈瓷妈妈点了点头，尝了一块桌上的水果：“确实不算久，这么短的时间，她能把什么事都告诉你，看来是真的挺喜欢你的。”
沈瓷：“……”
上次在天下居跟她妈妈吵架，她提起了周时凛说喜欢原本的她，虽然只有这一句话，但不难推测出她把自己的病情都告诉周时凛了。
虽然这都事实，但这会儿冷不丁从她妈妈嘴里听到这种表白，她还是有些尴尬。
好在，周时凛接住了这句话：“我也很喜欢她。”
室内又安静了一瞬，这下是除周时凛以外的人都有些尴尬。
大家都尴尬，沈瓷就不尴尬了。
还得是周时凛。
沈瓷妈妈轻咳了一声，再次开口：“那她应该没在你面前少说我的坏话。”
沈瓷没忍住，反驳了她一句：“我说的那些都是事实，没有一句污蔑你的。”
沈瓷妈妈呵地一笑，跟周时凛道：“那我也趁这个机会，跟周总说几句事实。小时候沈瓷读的是私立学校，身边的同学家庭条件都很好，还有不少是和我们有生意往来的，而她呢？仗着自己会一点武术，动不动就出手打人，你知道她得罪了多少人吗？她和她爸爸瞒着我偷偷去武馆那次，她外公怎么知道的？因为她又把同学打了，人家爷爷是她外公的好朋友，直接告状到她外公面前去了。依周总来看，我应该支持她学武术吗？”
沈瓷这次直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我打的那些同学，没有一个是无辜的，他们被打都是活该，我还觉得打轻了呢！”
沈瓷妈妈看着她问：“无不无辜，该不该被打，是由谁来决定的？你吗？要不法院的判决全都你来下行吗？”
沈瓷抿着嘴角没说话，周时凛开口帮沈瓷说了一句：“那个时候她年龄太小，做事比较冲动也能理解，家长应该做的是正确引导他们，而不是一味地否定他们。”
“我没跟她聊过吗？我没让她改过吗？我甚至还去他们武馆找了她教练。”沈瓷妈妈也像是憋了一肚子话，今天想全都说出来，“沈瓷你自己说，有没有这些事？”
沈瓷没说话，沈瓷爸爸清了清嗓，开口道：“小瓷的性格是比较执拗，她看不得别人被欺负，这也是她想去学武术的初衷。你确实也跟她聊过，但这事不是说聊一次就能有用，它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你还好意思说话？就是你一味地溺爱她，支持她‘行侠仗义’，不然她能变成那样？”沈瓷妈妈扭头朝沈瓷爸爸看了过去，“你不知道她力气有多大吗？她那个时候小，被她打的同学也小，你循序渐进，被她打的同学有这么长的命吗？”
“……”沈瓷爸爸干涩地咳了一声，“这就有点夸张了。”
“夸张，对，反正当时提着礼物去医院给别人道歉的不是我。”
沈瓷爸爸：“……”
“后来我让她学点别的，钢琴和画画，是不是你自己选的？结果呢？我一出差，你和你爸还是背着我偷偷去武馆，还闹到了你外公面前。这事哪怕我知道一点，也不至于当时在你外公面前那么被动。”
“对，都怪我。”沈瓷看着她笑了一声，“是我害你被外公骂，是我害你丢了公司的项目，所以你才想和我爸离婚，再生一个孩子是吧！”
沈瓷这话说完，房间里再次安静了下来。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但一家三口都记得特别清楚，但在沈瓷爸妈的记忆里，当时是沈瓷睡着以后，他们才吵起来的。
沈瓷爸爸愣了愣，皱着眉头看着沈瓷：“这些你都听到了？你当时不是睡着了吗？”
沈瓷突然也不知道她爸爸是真傻还是装傻：“你们吵得那么大声，我要是还没醒，那就不是睡着这么简单的事了。”
沈瓷爸爸：“……”
难怪，难怪从那天之后，沈瓷就开始变了。
休息室里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说话，周时凛给每人都倒了一杯茶，冲淡了一些室内紧绷的气氛：“喝点茶吧，都消消气。”
沈瓷看着周时凛倒的茶，小声嘀咕了一句：“她应该喝点丝瓜汤。”
“呵。”沈瓷妈妈看着她冷笑了一声，端起周时凛给她倒的茶，喝了一口，“本来今天也不想让周总看笑话，但当年的事情，周总还是不要只听沈瓷的一面之词。”
周时凛道：“每个人确实都有自己的立场，看待问题的角度不同，看到的东西自然也不同，沈瓷也只是说了自己的感受，我相信她没有故意抹黑您的意思。”
说到这儿他端起一杯茶递给沈瓷，让她也润润喉咙，然后才再次开口：“但无论怎么说，沈瓷当年都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她能懂的东西有限，而你们是成年人，更是她的父母，她生了那么严重的病，甚至一度轻生，你们的问题确实很大。”
沈瓷爸爸原本端着的茶水，顿时喝不下去了，他也知道他和沈瓷的妈妈有责任，尤其是在出了沈瓷割腕的事情后，他们也反思过，也妥协过，否则也不会就放任沈瓷留在国内读书，甚至一度远离他们。
但一码归一码，今天他找上周时凛的时候，是一点没想到，现在是周时凛坐在这儿教育他们。
这对吗？
他把端起的茶水又放回桌上，看着沈瓷道：“小瓷，这些年爸爸妈妈也在反思自己，在你看来这些年我们可能是闹翻了，但我们也是想借着这个机会，给你一个自己的空间，让你喘喘气。你妈妈确实对你期望很高，想把你培养成第二个她，但比起这个，她肯定也是更希望你能好好活着的。”
沈瓷却不太相信他的说辞：“上次在天下居见面的时候，我妈可还说，她不觉得自己错了。”
“在不让你学武术，并让你改变一下自己的形象和性格上，我确实不认为我做错了。”沈瓷妈妈也放下了茶杯，“你难道没有吃到改变之后的红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