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梨抬眼,眼睛很大, 看起来像是在瞪他。
“你不能正经一点吗?”
“哦,正经一点。正经一点就是,你不接电话, 我一整天都在想你,很担心你,还好找到你了。”
他锁住夏梨的眼睛,夏梨却重新垂下视线。
“怎么找到我的?”夏梨又问。
“很简单,我有点势力,吩咐两句就能找到你了。”
夏梨翻了个白眼, “你都死了还能有势力呢?”
“小瞧我, 我在你面前就这么窝囊?”
“你有势力你还住我家,你故意耍我呢。”
裴澈没忍住,轻哂了一声:“我哪里敢耍你啊, 我真是爱你都来不及。”
夏梨摆摆手,“得了吧。”
他从口袋里拿出纸巾,为她擦拭掉鞋面上的泥点和小腿上的雨珠。
两个人都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好像这些动作其实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做过了上百次。
裴澈擦拭掉这些泥点和水珠后,没有站起来,依旧蹲下看着她。倒是夏梨坐起身来,裴澈撑着伞的那只手就慢慢往上升,升到不会挂到她头发的高度。
夏梨扶了一下自己的腰。酸、痛、累,很想躺下休息。
“走不走,请你吃晚餐。”裴澈笑着问。
“我找不到我的车了。”夏梨说。
“我带你去,我记得来时的路。”他说着站起来,朝夏梨伸出手。
夏梨没有伸手,她撑着长椅站起来,站在伞下,脱离了湿哒哒的长椅。
裴澈的伞朝她倾斜,两人走过一座又一座沙洲之间相连的桥梁,远处在唱——“你知道,就算大雨让整座城市颠倒,我会给你怀抱……”
陆远舟撑伞站在树荫底下,伞面噼里啪啦作响,砸得他心脏阵阵抽搐。
陆远舟来晚了一步,他到的时候裴澈已经开始给她揉小腿了,伞打得很低,两人的脑袋被伞面覆盖,他看不清他们在做什么,只看到带着青筋的大手握住夏梨纤细的小腿,画面感极具冲击力,让他到现在还没有缓过神来。
他紧盯着裴澈的背影,眉头皱得很深,夏梨那个害人精前男友裴澈已经死了,这人又是谁?
终于找到停车位,夏梨坐上车,拿了条毛巾擦头发,身上的衣服早就已经湿透,黏在皮肤上很不舒服,她因为冷而在发抖。
“你等等,我买上就回来。”
“你干嘛去?”夏梨下意识抓住他的手。
“买点东西,你等我一下,很快。”
他说着就要下车,夏梨蹙着眉提醒他,“戴口罩啊大哥,你搞什么。”
“哦,抱歉,忘了。”
是自己的错觉吗?夏梨觉得裴澈好像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份是否暴露。
大致把身上的水擦至半干,夏梨拿出手机来看消息。
除了裴澈的电话和短信,还有夏家的人打来的电话,起初间隔时间还比较长,直到傍晚,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增多。
都是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和劝她不要和奶奶置气的消息。
夏梨挑着回复了爸妈和大哥的消息,给爸妈报过平安后,告诉大哥自己今晚不回来了,明天的宴会会去的。
消息刚发出去没多久,大哥的电话就打来,漆黑屏幕亮起来,不被人接起就不罢休。
夏梨不想接,埋怨起裴澈回来得太慢,她很无聊。
夏闻铮从不浪费时间,断定她不会接电话后,又编辑一条消息发来。
【明天你挑个时间来公司找我,我得和你说一下晚宴接待Felix的事情。】
夏梨回:【我都和奶奶闹翻了,这事还敢交给我?】
夏闻铮:【一码事归一码事,况且哪有闹翻,奶奶没说什么。而且这件事都给你了,除非你人躺在医院不省人事,否则就算是发高烧也得来。】
夏梨哂笑一声,没再回复消息,裴澈恰好在这时回来,匆匆上车后,塞给她一杯带着暖意的奶茶。
手里的奶茶甚至发烫,夏梨握着这杯奶茶陷入了疑惑。
夏天的饮品店里已经很多茶饮不适合做热饮了,所以他只能买最普通的招牌奶茶,只有这个还提供热饮。
这是夏梨初高中的最爱。
她都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喝过招牌奶茶了。
裴澈坐上主驾,随意说道:“喝一点暖暖,小心感冒了。”
这种刻意的讨好行为并没有让夏梨感到暖心,反而觉得奇怪,但具体是哪里奇怪,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良久后她知道奇怪在哪里了,大概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仔细想想,现在这一切都是谁害的啊,还不都是他。之前也不是没和家里闹过矛盾,但自从那件事之后,她和家里几乎是完全对立。
现在罪魁祸首只是给了她一杯奶茶,她当然不可能感天动地。
想出奇怪的缘由后,夏梨先前翻涌上来的情绪也一同覆灭,用力插进吸管,猛吸一口甜腻的招牌珍珠奶茶,就这么慢慢咀嚼起珍珠来。
裴澈开她的车,知道她现在不想回家,打着方向盘问:“你想吃什么?”
珍珠奶茶带来的暖意很快传遍四肢,将她手臂上因寒冷耸起的鸡皮疙瘩压下去,她不再那么饥寒交迫,说出来的话也硬气些。
“有的选吗?”夏梨说:“单芳琪不是在找你吗,你还能到处露面?”
她的话带着很强的责备意味,仿佛是他害她没饭吃的。
“当然是已经解决了,你不用担心,这事殃及不到你,单芳琪不会再来找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带着邀功的意思,夏梨想起外公的梨园养的一只土黄狗,特别通人性,做了好事的话会乖乖坐在她面前,挺起胸脯,目光恳切,希望得到小主人的表扬。
夏梨撇撇嘴,半信半疑,觉得他好装,没回他这句话。
车子往前开,停在一家商场的地下停车场。
夏梨理所应当地觉得这是今晚的吃饭地点,提着包就准备下车。
“你等一下,先在车上等我。”
他戴着口罩和帽子下了车。
夏梨搞不懂他又干什么,身上湿哒哒的很难受,她也不想跟着走来走去的,干脆就这么坐着等。
约摸十分钟后裴澈提着几个袋子回来,人没上车,把这些纸袋递给她,探出个脑袋,“你先换衣服吧,我在外面帮你守着。”
夏梨愣愣提着那些纸袋,一时间无言。从副驾爬到后座,她看了眼窗外的裴澈。
背影宽阔,背脊挺直。夏梨不禁回想起和他还不是很熟的时候,她总是会怵他,因为他看起来很凶,那时候她也不知道他有一天会噙着笑对她说出欠揍的话。
眼睫垂下,夏梨从纸袋里拿出衣服和鞋子全都换上,然后叫他进来。
他给她买的都是休闲的款式,鞋子也是拿的舒适的运动鞋。
“有剪刀吗?”夏梨全身都是新的,吊牌还都挂得好好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带着刀鞘的工艺裁纸刀,复杂的纹样来令她感到眼熟,这不是她当时在瑞士给他定的那一把吗?
哪有人随身携带刀的……
夏梨倾斜身体靠过去,就这么把自己脆弱的脖子交给他,所有的吊牌纷纷被他割断,那些名牌被他握着,下车的时候夏梨没看到他手上握着的名牌,估计他已经把那些硬纸片给扔掉了,她没在意。
夏梨没挑晚上吃什么,因为实在是太饿,她也从来吃不惯西餐,所以选了家口碑不错的中餐,包厢不用等位,直接进去。
中午那一顿饭吃得难以下咽,本就没吃多少,后来在千湖公园暴走后,她最后一点力气都耗光。原本是不饿的,她身上有钱,千湖公园有很多餐饮店,还有一条小吃街,那些自己平时爱吃的食物却没有任何吸引力。
尽管她不想承认,但确实是在见到裴澈后才恢复了食欲,忽视心底令她羞耻的情绪,她把这称之为重燃的报复心。
晚餐过后,夏梨饱饱地从餐厅出来,吃饱喝足精气神也饱满了些,有了逛街消食的兴致。
在店内逛了两圈,夏梨发现了裴澈的心不在焉,想来也是,他今天抛头露面实在太久了,大概率是害怕自己被发现。
夏梨在心里鄙夷他,表面还是稍微装作体谅他的样子。
“走吧,想回家了。”
裴澈手上拎着她刚刚买的战利品,“就不逛了?再多逛逛吧,反正我给你拎包。”
夏梨懒得理他的客套话,直接走到一边去乘坐直梯,按下了B1层去停车场。
裴澈想她可能是累了,这时候回家也合理,便没有提出异议。
依旧是裴澈开车,夏梨坐在副驾,谁也没有说话,车子慢慢驶出了地下停车场。
夏梨侧着头看窗外的倒影,注意到后视镜里有一辆车从停车场出来之后就一直跟着他们,原以为是顺路的,但路口都拐了好几个了,那辆车依旧保持着匀速跟在身后。
“……裴澈,好像有一辆车跟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