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您今日还想出府游肆吗?”绣娘问。
黛黎想了想,“你既然叫绣娘,那是否女红特别厉害?”
绣娘谦虚道:“厉害谈不上,勉强能入目。”
“你能教练我吗?我想学。”黛黎仿佛来了兴致。
绣娘自然应下,不过待女婢取来针线,她状似不经意地问:“听闻许多人家都会安排闺女习女红,夫人以前怎的未学过?”
这话说的不假。
无论是大户人家的千金,还是平头百姓家的闺女,自年幼起都要习女红。绣嫁衣,也绣其他衣裳,家里再拮据点的,得用绣品去换钱。
黛黎:“以前懒,觉得能花银子解决之事,何需要亲力亲为,家里人也由着我。”
如果是旁人说这番话,绣娘定然觉得此人娇纵不懂事。
但面前这张脸太有冲击性,艳如春花、皎如明月,再听她漫不经心的语气,事情莫名就变得理所当然起来。
绣娘喃喃道:“……也是。”
在教黛黎的过程中,她又问,“夫人看着像水乡养出来的,您的祖籍是在扬州吗?”
“当然不是,我祖籍交州苍梧。”黛黎又拿出了那套说辞,随即道,“这里是要穿过去吗?我怎么感觉不太对,你给我看看。”
后面一连四日,黛黎都找绣娘教自己女红,她面上心定气神,但一日比一日焦虑。
已经过去四日了,剩下三天,时间不多了,偏偏她还没找到机会。
这个阁院住了她,绣娘,以及另两个女婢。三个人名义上伺候,实则一同看管她。
不过或许这些天她表现得很安分,其中一个女婢不时会离开,也不知去忙什么,总之不会再一刻不离的守着她。
黛黎一直等不到机会,眼见时间所剩无几,她焦心极了,就在她犹豫着是否要换个方法时——
转机出现了。
转机出现在第五日。
这天早上,黛黎起床后发现两个女婢中的一个又不见了。当时她没在意,以为对方只是像寻常一样去忙活,片刻后就能回来。
但后面,黛黎一直没看见对方。
待早膳膳罢,她继续跟着绣娘学女红,大概午时初时,一人匆忙而来,低声和绣娘说:“绣娘,三公子的车驾到了。”
司州州牧不久前被一场病带走,他去得急,许多事情都未来得及安排,留下三子争权。而来者口中的“三公子”,正是司州牧之三子,谢元修。
房中很静,加上黛黎和绣娘坐得近,这句不算小声的耳语黛黎也听见了。
绣娘一顿,放下手中的针线,“夫人,今日有贵客临门,我出去片刻,很快回来,您有事可唤草香伺候。”
黛黎仿佛看见混沌的天日开出一线光亮,激得她心潮澎拜。她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行吧,你有事就先忙,不必管我。这些天我好像摸索出了些门道,我先自己试试。”
绣娘笑着应好,而后唤来草香,吩咐了她几句,无非是让她伺候利索些。
绣娘离开后,房中就剩下黛黎和草香。
黛黎故意等了半晌,才转头看向草香:“我有些苦夏,你去庖厨跑一趟,帮我熬一锅绿豆百合汤。”
这话说完,黛黎转回头,继续执针勾线。
草香迟疑少顷到底应下。
黛黎竖起耳朵听脚步声,待听不见了,立马放下针线去窗旁看。
草香出去了,此时院中空无一人。
黛黎赶紧从盒子里拿出小锦袋,往兜里一揣就想出门,但前脚踏出门槛,她停住。
对了,差点忘了个东西。
黛黎忙倒回去,从枕下拿出个布偶兔。把这小玩意带上后,她才再次出门。
这阁院是“品”字形的结构,黛黎住最里面最大的那间,左侧是绣娘,右侧的屋子也是草香和另一个女婢同住。
黛黎来到了左边,迅速推门。
门不出意外的没有锁。
黛黎进去后将门掩上,随即立马开始找绣娘的那个小瓷瓶。
当初在船上,对方是从兜里拿出小瓷瓶,当时是随身携带。但黛黎不觉得在自己已“归顺”青莲教,并还把曲辕犁告诉谛听后,绣娘仍会时刻将药带在身上。
毕竟那瓷瓶虽小,但分量挺沉的。
绣娘的屋舍不算大,分了内与外。黛黎径直入内的同时,目光迅速环顾四周。
外间的装饰很寻常,墙上挂着书画,角落放着香笼和花瓶,长案旁设有矮椅,案上放着杯盏茶壶和杯盏,此外还有几个储物用的箱匣。
再普通不过,和黛黎那边大同小异。
拨开珠帘,黛黎进入到内里。内里设有一榻,还有几个叠起来的箱柜。
黛黎以己度人,先掀她枕头。可惜枕下空空,什么也没有。失望地将锦枕放回原位后,她将目标转向床头柜。
“咯滋——”
柜门打开,黛黎眼瞳猝地收紧。
找到了!
但又没有完全找到,因为柜子里密密麻麻的都是药瓶。
排列很整齐,外面的每一瓶都是不同的。不同颜色的,不同花纹的。可以说除了瓶子形状和顶部的塞子,其他都不同。
想也知晓,每款都代表不同的药。
黛黎懵了懵。
这么多?
她仔细回忆当时小瓷瓶上的图案,好像上面有朵莲花,等等,是莲花还是山玉兰来着?
好像是莲花。
黛黎目光定在一个莲花纹小瓶,快速将之取出,又扒开木塞,将里头的东西倒出来。
黑色的小丸子咕噜噜滚出,黛黎捏起一颗,凑近仔细嗅了嗅味道。
对,是这个味儿!
黛黎忙拿出三颗,再将自制的三枚小黑丸塞入其中,还特别晃了下混匀。利落将瓷瓶放回原位,连角度都挪到和先前无二。
黛黎关上柜门站起身。
大功告成,撤退。
然而愉悦的心情和春日的小嫩芽般才冒了点尖儿,黛黎忽然听到有脚步声。
她在内间,能让她听见脚步声,说明来人已经很近了。
仿佛是附和黛黎的猜想,她听到了“咯滋”一声的开门声。
那一刻,黛黎脑中炸开惊雷。
有人进来了。
第72章 若得她,必珍之重之
绣娘所住的这间房舍内是有窗的, 但窗户开得不算大。且如今这个节骨眼上翻窗出去,估计翻到一半,外面的人就闻声入内了。
到时候绝对说不清。
绣娘先前说她出去片刻很快回来, 这居然不是假话。
真的很快……
黛黎血流加快,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 这种难以抑制的生理反应让她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
还好,不是很烫。
黛黎忙深吸两口气,同时从兜里翻出一个小东西,并将它大咧咧地放在了绣娘的锦枕边。
做完这一切后, 她才转身往外走, 脊背挺直了,努力佯装气定神闲。
外面不知是发现了她不在房中, 还是察觉到房门有异,推门之人加快了进来的脚步。
两息以后, 黛黎和绣娘隔着一层珠帘看见了对方。房舍主人居于外,客人却在房中内间。
气氛骤然凝滞。
黛黎分明看到绣娘变了脸色, 她主动对对方说:“嗳, 没想到你提前回来了,看来我要给你的惊喜给不成了。”
话落,黛黎折回去,在绣娘的注视下, 拿起先前被她放在锦枕边的布偶兔子。
“这是我这些天学习的成果, 喏,送你了。”黛黎将布偶兔塞到绣娘手里,“绣工不及你十之一,但你可不许嫌弃。”
黛黎的手垂下,宽袖挡住了她僵硬冰凉的指尖, 随即她若无其事越过绣娘走出去。
绣娘侧身看着黛黎的背影,待对方彻底离开她的房间后,才低头看手里的布偶兔。
这兔子还不如女郎的巴掌大,两个眼睛缝了红玉,耳朵一长一短,嘴巴小的几乎看不见。
每一处都别扭,但组合在一块看,又有种莫名的喜庆。
绣娘捏了捏兔子,又将目光转向内里床榻和矮柜。她三步并两步走过去,利落打开榻旁矮柜。
柜里的小瓷瓶整齐摆放,每瓶皆是花纹朝外,姿态与她先前摆的如出一辙。
她只在黛夫人面前显示过一种药,绣娘伸手拿出莲花瓶,将木塞扒开,又找了个小陶碟,将药全部倒出来。
瓶子不大,一瓶只能装十枚药丸。而这瓶先前已被她用了两枚。
数了数,正好是八枚,一颗都不少。
绣娘又把小黑丸给倒回去,拿下一个药瓶打开。
一个接一个,绣娘谨慎的将所有这个款的药瓶都倒出来看。然而每一个其内药丸的数量都是对的,一枚也没少。
绣娘不自觉转头再次看向布偶兔,眼里的疑惑更深。
难道黛夫人真的只是来赠她礼物?
而思索中的绣娘,转头把一件要事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