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宴州转回头,“没什么。”
他继续策马往前。
但一段路以后,青年再次勒马,这回他没有说话,只勒停马匹静听。
黛黎不明所以,但心里打了个突,预感不详。
停顿片刻,秦宴州忽然地打马往前。
黛黎能感觉到赶路的速度更快了,一颗心不由提起,“州州,是不是有人跟着咱们?”
“有一骑。”秦宴州说。
黛黎愣了下,“一骑?”
单独一人够做什么?说句不好听的,回去通风报信后,再回来目标都没影了。
“暂不知是哪方的人,待会儿看看。”秦宴州策马跑过前方一个弯道后,迅速勒马,翻身下来。
这边树丛茂密,秦宴州手牵缰绳,将驮着黛黎的马匹牵到一侧,尽量让树丛遮着。
做完这一切后,黑发青年两三下爬到了黛黎头顶上的树上,藏于叶冠中。
莫延云没听到马蹄声,这回停顿得比先前久,久到似乎骑马之人停下休憩。
难道他们发现他偷偷跟着,这会儿弃马进山了?
心头一紧,莫延云顾不得其他,忙打马上前。第一眼看见官道空荡,他一颗心凉了半截。
但第二眼,他看见不远处骑着马、半隐在草丛里的黛黎。
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了下。
黛黎没想到是莫延云,明明先前他已被引开,这会儿居然又回来了。
莫延云眼瞳收紧,目露惊骇。
若非有白夜提醒,令他明确知晓这是黛夫人,他还真认不出来。这和先前的完全是判若两人!
“黛夫人,君侯寻您好久了,您随我回去吧。”莫延云一门心思想着快快把黛黎劝回去。
黛黎见他靠近,捏了捏手里的缰绳,“你不用劝了,我不回去。”
“为何?”莫延云不理解。
黛黎转开眼,“没有为何。”
莫延云翻身下马,继续向黛黎走去,恨不得拿个网把她捞回去,“肯定有理由,怎会没有为何?君侯他……”
这话还未说完,常年在沙场上来去的莫延云突然警铃大作,下意识拔刀横挡,挡住从树上跳下来的青年那一击。
莫延云脖子凉飕飕的。
如果方才不是他反应快,脑袋真就掉地上了。
黛黎也吓了一跳。
两人当场打起来。
莫延云只守不攻,后面发现此路不通,对方的招式异常凶猛,不进攻只会助长秦宴州的气焰。
“州州,这人杀不得,把他的马弄死就行。”黛黎着急了。
莫延云是北地核心层的人,如果他死在儿子手上,秦邵宗更有理由不放过他们。
秦宴州刀锋一转,当即舍了莫延云,攻击他的马匹。
莫延云低咒了声,又忙去挡刀。
又是几招过去,马匹受惊跺蹄子,有往旁边撒丫子跑的架势。莫延云见状急吼吼地道:“你敢杀我的马,我也杀了你们的,大家一起没得跑。”
秦宴州眉目骤冷,还想再打,但再次被黛黎喊住。
黛黎观察有一段时间了,见从始至终都是莫延云一人,确信追上来的只有他。
或许如州州先前说的,城中已大乱,秦邵宗就带了那么点人来夏谷,此时根本腾不出手来。
嗯,这就好办了。
黛黎骑在马上,下巴微抬,居高临下地看着莫延云,“你方才问我为何不愿回去,那好,我如今便和你明说,我不愿当妾。莫都尉,你既已知原因,那就回去告诉秦长庚吧,别再跟着我了。”
她从没有过问秦邵宗的家里事。但这个时代的男人,尤其还是坐拥整个北地的权贵,怎会只有一个女人?
秦邵宗想要一辈子,但她可不想一辈子困在那等地方。寄人篱下,循规蹈矩,可悲又可怜地看他和他妻室的眼色讨生活。
莫延云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州州,他单独来的,不用管他。”黛黎试着拽了拽缰绳。
她座下的马匹咴地打了个响鼻,秦宴州见状赶紧拉住缰绳,将马牵出来。
秦宴州翻身上马,带着黛黎打马离开。
莫延云忙跟上去。
秦宴州再次勒马,亮出了刀。
莫延云忙双手高抬,表示自己没有威胁:“君侯说如果碰上你们,让我务必跟着护你们周全,他的命令我不敢不从。黛夫人您放心,我只跟着,真不做其他的事。您若不信,可让小郎君来搜我身,我身上保证没有任何能留下痕迹的东西。”
黛黎低声喊了句州州。
他们如今还在夏谷边上,此地不宜久留,不能继续因这事和莫延云纠缠。
秦宴州收了刀过去,莫延云配合搜查。
仔细搜下来,确实没有异常。
没有朱砂粉,也没有特制的香料,莫延云唯有一身衣服,一把刀,还有一把铜板和一个水囊,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秦宴州冷漠收手。
两骑再次启程。
黛黎听着旁边的马蹄声,抿了抿唇。
杀又不能杀,甩也甩不掉。也亏得如今秦邵宗腾不出其他人手,否则事情就麻烦了……
但还是得找机会甩开他。
莫延云一路跟到南城那座破庙,此时天色已黑,夜幕即将降临,他猜他们母子俩要在此地过夜。
刀锋似的目光直射过来,暗含杀气,莫延云打了个激灵,忙道:“你安心,今夜除了如厕,我绝不踏出这庙一步。你如果不放心,我可以睡在最里头。”
黛黎看他说完这番话后,率先持刀入庙。
古时的破庙多藏有劫匪和通缉犯,这些人身上可能背有人命,但这种亡命之徒有时反而更敏锐。
莫延云一进来,他们通通龟缩一角,连说话声都小了。
黛黎和秦宴州后面进来。
莫延云居于内,黛黎在中间,秦宴州在最外面。
狭小的破庙一分为二,黛黎等人居于左,另一拨人居于右。
秦宴州注意到有人偷偷往这边看,他眸光一冷,携刀起身。
莫延云想了一路黛黎说的话,此时见秦宴州离开,趁机低声和她说:“黛夫人,君侯府没有女主人已有十五年了。以君侯待您的态度,您到时在府中横着走绝对不是问题。”
黛黎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久经欢场的莫延云脑中划过一道灵光,“您若不喜住君侯府,到时和小郎君一同住在外面也未尝不可。”
他恶胆丛生的另辟蹊径:“虽然后面的话很是荒唐,但皆是我肺腑之言。若是这世道有专门讨女郎欢心的馆舍,咱们北地的武将一水儿进去被旁人挑,以咱君侯的体格和容貌,怎么都能算个掐尖儿吧。”
黛黎:“……”
第83章 让她再逍遥多一日
暮色沉沉, 一轮厮杀刚止,周围弥漫着一阵浓重得几乎要化作实质的血气。
秦邵宗随手扯过一张麻布,拭了拭沾满血的刀面, 麻布擦过,一抹锐亮的森白立现。
“君侯, 此番共诛灭五百人。”丰锋是从底层一步一个脚印爬上玄骁骑的屯长之位,他心细如发,“我瞅着城中军巡和谢三的人,约莫八二开。”
谢三知晓他们带了多少人来夏谷, 他们也摸出了对方的底子。
谢元修有四百兵卒, 人数是他们的两倍。而再加上听令于高友的城卫兵,敌方兵力达到了上千人。
不过这上千人并非全部投入战斗, 起码谢元修肯定会留一部分在身旁守护。
“谢三的兵卒,去掉四之一了。”秦邵宗淡淡道。
从下午午时厮杀到夜晚, 男人面上未见有任何颓色,火把的光亮映入他眼中, 似乎变成了尖刀之巅的那一点锐利。
“几个城门情况如何?”秦邵宗接着问。
丰锋回答:“对方那一千人主攻东城门, 东城门由老乔看守,城上那一批巡卫已全部换成自己人了。亏得他们是骑兵,未带攻城设备来,此番内部突破不得, 只得在下叫阵。”
玄骁骑威名远扬, 但他们未接触过,总觉得盛名难副,不信那个邪,以为只凭五六百人就能将驻守了上百玄骁骑的东城门打开。
也不想想,他们那些军巡平日连个训练都没有, 有些职位高些的,还吃得肥头大耳,跑几步都虚,刀也非好刀。
若能被这等人打倒,也确实该死。
“由得他们叫,全当犬吠。”秦邵宗不痛不痒。
行军打仗哪有不挨骂的,叫阵骂的难听,问候列祖列宗和全家是常有之事。但时机未到,那些账且先记着。
“高友和谢三寻到了没有?”秦邵宗又问。
丰锋惭愧地低下头,“还未曾。”
郡内街巷弯弯绕绕,藏身之处实在多。他们人手不够。
“对方的增援绝不止一批骑兵,再过两三日,他们的增援部队也该到了。”秦邵宗勾起嘴角,“来的好!”
白日城在夏谷的东边,大江东流,乘一叶扁舟顺流而下,可比来时要快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