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道热烈的、放肆贪婪的目光又看过来了,黛黎在心里叹了声,到底迎上他的眼,“愿与君同心同德,相敬如宾。”
秦邵宗长眉微不可见地蹙了下。
有些满意,又有些不满。
但他那点细微的不虞,很快被呈上来的两绺长发打散。这长发自然不是现取的,否则黛黎繁复的发髻必定要乱。
昨日取的发,今日用于结发。
秦邵宗挥退旁人,亲自拿起两绺长发结发,他动作娴熟,竟利落绑好了。
黛黎眉梢微扬,想起先前被他意外扯掉头发的那回,怀疑他私下不止练过那一次。
结发毕,至此礼成,后面就是洞房了。
不过秦邵宗双亲已亡故,情况特殊,外面那些宾客需他亲自出去招待,“夫人,与我同往否?”
黛黎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晏宾客少不了喝酒,不仅秦邵宗得喝,几个小辈也逃不掉。州州的酒量不知怎么样,她得去看看。
两人相携而出。
方才黛黎一路以团扇遮面走过,许多宾客只看到了她侧颜,未见正脸,而这会儿都看见了。
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她的眉眼生得尤为出色,微微上挑的眼尾似工笔画就一般,分明是艳的,却因她的气质表得庄重极了,不带半点俗。
黛黎跟着秦邵宗宴宾客,不时看眼秦宴州,见他没喝太多酒才放心下来。
婚礼在黄昏,待宾客尽兴而归,天幕早已暗下。
今日的婚礼剩下最后一项。
第138章 秦氏小卒,该当何罪?
宾客尽数离开, 偌大的府邸霎时安静下来。奴仆们手脚利落地收拾着残羹剩饭,力求迅速将前院和正厅恢复整洁。
一轮明月高悬于空,月华莹莹洒在飞檐翘角和整齐铺地的青砖上, 像为其蒙上了一层柔和的白纱。
黛黎今夜随秦邵宗出来宴宾客,本来只是想看着点儿子, 别让他喝醉了。
虽说这个时代蒸馏酒还未出现,酿制酒的度数再高也有限,但积少成多依旧会醉人。
结果和宾客谈笑着,不知不觉她自己喝了不少, 酒意像只调皮的小猫, 一头扎进思绪堆里,将里面的毛线条搅得乱糟糟。
秦邵宗送完最后一批宾客回来, 就见黛黎坐在椅子上发愣,“夫人喝醉了?”
“没有醉。”黛黎矢口否认。
秦邵宗见她眸光朦胧潋滟, 双颊浮起艳粉,看着很像某种蒸得异常软白的糕点, 令人食指大动。
定定地看了她两息, 秦邵宗到底没忍住伸手捏了一下黛黎的脸颊。
果然柔软极了。
只稍微用力,指尖便陷入白腻的皮.肉里,比想象中的手感更好。
“啪——”
秦邵宗的手挨了一下打。
声音清脆响亮,无论是不远处的秦祈年和秦云策, 亦或是周围正在收拾的君侯府奴仆, 皆听得一清二楚。
有人明显缩了下脑袋。
秦邵宗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州州呢?”黛黎四处看。
秦邵宗目光扫了一圈,确实没看到秦宴州,“秦二何在?”
一旁的秦云策此时说:“他好像和茸茸去了侧廊?”
“噢,应该是为了过几天去玩儿的事。”秦祈年打了个酒嗝。
“云策,你去将秦二喊回来。”秦邵宗吩咐。
秦云策奉命去了。
不久后, 他带着秦宴州回来,后面还跟着脑袋呆毛一晃一晃的施溶月。
青年遗传了母亲的肤白,也同样喝酒易上脸。此刻的他脸颊酡红,眉眼褪去了往日的清冷,在酒意下分外的疏懒散漫,再配上那身色彩鲜明的广袖长袍,仿佛是个没经历过疾苦的风流贵公子。
秦邵宗言简意赅:“叫人。”
秦宴州站在两人面前,不知是酒意上头思绪混沌、因此没理解这话,还是不乐意,总之他没有动。
秦云策见状忙上前一步,对着上首的两人拱手一揖,“恭贺叔叔婶婶新婚。”
秦邵宗“嗯”了声,目光重新移向秦宴州,“秦二。”
秦宴州的眼珠子动了动,终是和方才的秦云策一样,缓缓拱手道:“恭贺父亲母亲新婚。”
秦邵宗满意地笑了。
秦祈年不甘人后,也过来见礼。施溶月排在他后面。
等小辈们都见完礼后,秦邵宗从座上起身,顺便捞过旁边的黛黎,“夫人,我们回房安寝。”
秦祈年看着相携离去的两道身影,又看看旁边的青年,忽地恍然大悟:“秦宴州,原来父亲在这等这般久,是等你喊他啊!”
话音刚落,少年被人敲了下额头。
秦云策淡定收回手,“不能没规矩,以后你得管重乐叫二兄。”
秦祈年捂着脑袋嘟囔,“都叫了小半年了,哪能说改就改……嗳嗳,大兄别敲我了,我又没说不改。”
走出长廊、彻底离开小辈视野之前,黛黎是脚步虚浮地扶着秦邵宗的手慢慢走。
拐出长廊的后一瞬,秦邵宗一手圈住黛黎的腰肢,一手抄过她膝下,直接将人抱了个双脚离地。
抱着人,秦邵宗阔步回主院。
黛黎吃了不少酒,如今离了主厅被风一吹,脑袋晕乎乎的,“秦长庚,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叫错了。”他只说这三字。
黛黎迟钝道:“什么叫错了?”
他直入正题,“应该叫夫君。”
黛黎:“……”
秦邵宗见她装聋作哑,眼底簇地冒起暗火,“等回去再治你。”
他这种眼神黛黎太熟悉了,每回露出这等目光,接下来少不了胡天胡地来一场,不尽兴不罢休。
黛黎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
……
主房内。
那对喜庆的红烛早已燃尽,被念夏掐着时间换了一对新烛。角落处的香笼悄无声息地晕着淡香,灯芒将雕花屏风拖拽出一道影子。
某个时刻,一道从外入内的黑影靠近,与屏风的影子融为一体,好似形成了贪婪的饕餮。
“不是回这里。”黛黎突然说。
“夫人与我同牢而食,也行过合卺礼,已嫁我为妻,不是回这里,你还想去何处?”秦邵宗哼笑着将人在榻旁,而后招手让碧珀过来帮她除头饰。
黛黎却答非所问,抬手指向不远处,“那里得有个软椅。”
秦邵宗顺势睨了一眼,又转回来看她,知晓她说的是秦府的主卧内间以前有个椅子,“明日让人添一把长椅。”
黛黎:“想喝水。”
碧珀正想喊念夏,却见秦邵宗已起身,亲自去了一趟外间。待他回来,又听黛黎说春寒料峭,被窝里要塞汤婆子。
来来回回折腾几次,就在黛黎还想再开口时,秦邵宗坐在她身侧,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物件,直接往黛黎脖子上套,“别作妖,不许摘下来。”
黛黎不以为意地低头。
此前秦长庚也送过她许多东西,其中亲手送的以首饰居多,手链、项链、戒指和各种耳铛。他当晚送,翌日首饰就被她搁在妆奁里,这种事寻常得很。
然而这低头的第一眼,黛黎险些以为自己看岔了。
那是一块以黑绳勾连的羊脂白玉,它凝如白脂,细腻非常。通体被雕成虎形,虎口微张,前后两脚各自并拢,前低后高,长尾微卷。
虎身上还有微微凹陷的、不知是以黑墨还是旁的特制颜料上色的纹路。这些纹路形成一个个字,像衣衫一般盖在虎背上。
一模一样形状的玩意儿,她曾经在博物馆里看过,当时这东西挂的牌子叫做“虎符”。
不过虎符是用铜做的,且能以内部榫卯结构分合,黛黎现在脖子上挂的这块玉是一整块,不能拆开。
“这个被旁人看到不太好。”黛黎用手指挑了挑白玉。
“你我之事,与旁人何干?”他不以为意。
最后一支掩鬓被拿去,黛黎发髻和珠钗尽除,而那道始终看着她的目光热度更上一层楼。
“都下去吧。”他声音暗哑。
二人听令退下。
“咯滋。”外面的房门关上了。
庞大的阴影渐近,先是爬上脚踏板,再攀上榻将她笼罩。灼热的呼吸自上而下地洒下,像蛇信一般舔着她直长的眼睫。
不仅是呼吸,他最初的吻也确实落在她眼皮上,先亲了亲她的眼睛,故意将她的长睫弄得湿漉漉。
眼部受到刺激,黛黎眼球颤动,眼角逼出少许无意义的生理泪水,又被他一同吃下。
待眼上星火般的灼人感移开,黛黎才睁开眼。近在咫尺的对视,让她清晰地看见那双棕眸中有惊涛起伏。
浪潮汹涌,也好似化作了惊骇的漩涡,能将人整个席卷吞噬。而还不待她多看,他便倾身过来,如同饿虎扑食般将她摁在榻上。
他咬她的红唇,微尖的犬齿陷入软肉里,给黛黎带来一阵轻微的、像触电一般的痛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