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过往三回一样,入城后先找传舍,把整座传舍包下歇脚。
傍晚时分,黛黎对白剑屏说:“白屯长,此地的风土人情不错,先不着急继续赶路,我打算明日在城中逛逛。”
白剑屏无有不应。
到了翌日早上,黛黎告诉其他人,她和秦宴州要到城中游肆,问秦祈年和施溶月是否要同往。
秦祈年兴致勃勃,“当然!我和您一起去。”
施溶月目光往旁边偏了下,小声说她也想去。
黛黎颔首,带着一串小辈出门了。他们出行,白剑屏自然会跟着,除了他自己以外,又挑了几个士卒随行。
小县比不得长安,唯有一条“十”字街较为繁华。地小,只做了简略分区,卖菜和卖肉的大致在这头,卖诸如布料之类的生活用品在那头。
黛黎随意逛了两家店铺以后,给秦宴州递了个眼色,后者对秦祈年说:“那边有家卖陶具的,有几个玩意儿造型颇有意思,要不要随我去看看?”
秦祈年下意识说要,但回答完又望向黛黎,“可是……”
注意到他的目光,黛黎笑道:“你们去吧,把茸茸也带上。店铺就在街的拐角处,也没几步路,我在这边看完过去寻你们。”
和小辈们说完,黛黎又把白剑屏派过去。白剑屏没有抗命,他虽跟着去,但并非无人跟着黛黎,倒也不忧心。
几人离开后,黛黎不动声色地看向还守着的两个卫兵。她唤来一人,让对方去不远处的店铺购物;待他离开,黛黎买了一大批东西,想让掌柜“包邮送上门”。
但是……
“这位夫人,您确定您的传舍是在此地?我怎记得这个地方没有传舍?”掌柜疑惑。
“这样吗?”黛黎面露迟疑,转头把仅剩的士卒唤来,“你和掌柜仔细说说咱们的传舍地址,我到隔壁去找州州他们。”
留下这句,黛黎提步往外走。那士卒刚跟了她两步,便听走到门口的黛黎说“你安心在这里吧,他好像要回来了”。
这个“他”,指的是方才被派出去的人。
士卒闻言止步。
而走到门口的黛黎,回头看了眼身后,又看了眼左侧。一个士卒正和掌柜交谈留地址,另一个正在付钱。
谁都没有注意这边。
黛黎笑了下,从袖袋里拿出一个信封。
等士卒和掌柜交涉完转身,见先前说要去寻儿子的主母此时站在店铺对出的街道上,手里还拿着一封信件。
“主母?”士卒三步并两步上前。
黛黎对他扬了扬信件,“方才北地有来信。”
士卒怔住。
北地来信?送信者呢?
疑惑刚起,他就听黛黎说道:“信使奔波已久,想来是日夜未歇的赶来,我先让他寻地方歇息去了。”
士卒点头,目光不经意瞥见不远处的同伴还在买东西,心中蓦地生出一丝古怪。
不过这种细微的疑惑,在他看到黛黎平静的面容时,如同投入江中的石子,很快不见踪影。
主母一切如常,再说这封信用的正是他们北地的封口火漆,能出什么问题?
不久后,秦宴州等人回来了。
黛黎扬了扬手中的信,“茸茸,燕校尉来信,说你家里好像发生了些事,建议你快些回渔阳。”
施溶月愣住,回过神忙问何事。
“燕校尉在信中不完全说施家之事,大部分涉及庄稼和肥料,你家的事他没有详说。”黛黎把信给她看。
施溶月接过来看,只见信件开头是汇报一些关于堆肥的信息,等到末尾才提了一句施家。
很简略的一句,一如黛黎所言的含糊,不知具体原因。而这半隐不隐的,反而愈发叫人心急。
秦祈年站她旁边也一同看信,但他看了又好似没看,见施溶月面露着急,干脆道:“既然家中有事,那就早些回去。”
黛黎:“这里不是议事的地方,回传舍又再说。”
等回到传舍,黛黎屏退白剑屏,只留了小辈,“祈年,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秦祈年还是第一回 被长辈用这种恳求的口吻嘱托,且这个人还是他敬佩不已的母亲,当下一股热血直冲到头顶,“您说,儿子保证能办到!”
黛黎缓缓垂眸,“我分一半兵马给你,我想拜托你护送茸茸回渔阳。”
秦祈年怔在原地,“您、您这话是何意?您难道不和我们一起回渔阳吗?”
“我不是不回,是想晚些回。”黛黎幽幽叹气,“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一想到秋后又要忙得晕头转向,我便不太想这般早回去。且你是茸茸的小表兄,和施家关系亲密,送茸茸回去后可顺便去施家看看,若他们有需要帮忙之处,你尽力而为。”
第170章 她要做得利的渔翁
“……什么?您想要分兵?”白剑屏瞠目结舌。
黛黎颔首, “祈年和茸茸先行回渔阳,我和州州慢慢走。四百人,一分为二, 派两百兵卒随他们先行。”
“可是……”白剑屏迟疑,他想说不太稳妥。
黛黎继续道:“当初我和君侯从渔阳南下听封, 随行的也就三百人而已,中途甚至还顺带去春苗山剿匪,最后不也照样平安到京都?如今这两百之数确实比三百少一些,但整个北方已定, 都是自家地盘, 何惧有之?更别说玄骁骑个个骁勇善战,是最精锐的士卒。”
白剑屏张了张嘴巴,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端是哑口无言。
主母句句在理, 但他一颗心不知怎的,就和被风吹起飘到天上的麻布, 总落不着实处。
黛黎将他的微表情收入眼底, 又添了一句,“白屯长你且安心,我已捎了口信给君侯,此事他很快会知晓。”
白剑屏先是一口气松下, 紧接着疑从心起, “您让人去捎信了?”
四百士兵,一家传舍当然是容不下,因此分居于城中各处的传舍。但白剑屏回忆过昨日和今日种种,都未有谁不见、亦或听旁人提过谁被派去送信。
“对,昨日从北地而来捎信于我的士卒, 我让他去长安了。他从渔阳来,定然还知晓其他消息,便顺便让他去和君侯做个汇报。”黛黎说。
白剑屏“噢”了声,道是怪不得。
黛黎笑笑没说话。
把白剑屏摆平了后,队伍很快一分为二。另一半的两百人由秦祈年领队,剩余的则仍跟着黛黎。
黛黎其实还想白剑屏与秦祈年一道回去,只是这位白屯长说什么也不肯,一定要跟着她。过犹不及,她被拒绝后就没再劝了。
既是“家中有急事”,那自然耽误不得,因此行囊很快分出来,整装待发。
黛黎看着双手搭在车驾窗沿上、从车内探出头的小姑娘,和骑于马上的少年,“祈年、茸茸,祝你们舟车安稳,一路平安。”
秦祈年:“母亲您亦是。”
“二舅母您多保重。”施溶月看向秦宴州,把毛团子举到车窗旁,“重乐阿兄,你也多珍重,我和小白明年再找你玩儿。”
“汪!”小狗摇尾巴。
秦宴州勾唇,但那细微的弧度很快又落下。
“启程吧,早些启程早些回到家。”黛黎催促。
队伍启程,踏着晨光逐渐走远。
黛黎遥遥望着,相似又不尽相同的惆怅再次浮上心头。如无意外,她和祈年茸茸此生都不会再见了。
日中则昃,月盈则食。人生哪有十全十美,大家往后能平平安安,这样就很好……
长长呼出一口气,黛黎不再去看渐行渐远的车队,“州州,我们回去吧。”
在天池小城又待了两日后,黛黎才继续启程。按照原本的行程路线,她应该是一路北上,而后经并州再到幽州渔阳。
但实际上,只行过两个小县城后,黛黎就让人改道。不走陆路了,她要去津口乘船往东,进入司州。
这像极了兴致突起的决定,惊得白剑屏声音都高了两个调,“主母,您要改行水路?”
黛黎颔首说当然,“大河自西向东,乘船东行的速度比乘马车快,且既是说了要游山玩水,哪有不乘船的?再说了,司州如今也在君侯手中,虽说得到的时日尚短,但到底已收拢,一些重要城镇的首脑也换了人。郡县大小官僚无不识得我们的令牌,换乘水路除了绕多些路,并无不妥。”
以董宙为首的“朝廷军”溃败后,司、豫、徐三州的领头逐一身死,他们的领地迅速被秦邵宗和南宫雄瓜分干净,其中前者拿了大头。
别说司州,就是顺着往东那一路的豫州和徐州他们都能畅通无阻。
白剑屏听得一愣一愣的。
主母这话倒说的不错,北边的大势力基本被君侯扫空,再无力对他们造成威胁,但他私心里仍不想改道走水路……
白剑屏试图劝说,“主母,咱们北地的士卒有许多都会晕船,这改行水路,怕是有不少弟兄不能适应。到时若遇到什么突发情况,唯恐难以应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