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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娘亲被巧取豪夺后_未眠灯【完结】(32)

  “没解释,方才我骗您的。”黛黎声音很低。

  秦邵宗险些以为自己听岔了,怒到极致反而冷静了许多:“你刚还想着撒谎?”

  黛黎目光轻轻的、小心翼翼地落在他脸上,一触即离,她没说话,但眼神分明带了点“我说实话你又不高兴”的意味。

  秦邵宗额上青筋直跳。

  好,她果然好的很!

  而恰在这时,马车停了。

  秦邵宗收回手,粗糙的掌心吃了一手的黑灰色,他浑不在意,把角落里的女人挖出来,箍在怀里抱下马车。

  视野从狭小转为开阔后,黛黎惊觉马车停在一家传舍前。

  传舍门面干净,高处挂着一面精美的牌匾,二楼屋舍的窗牗旁攀覆了些藤植,彼此交缠的植株表面开出了可爱的小花,点出一抹亮色。

  以黛黎今日走街串巷的经历来看,这里能对标南康郡的明月居。此刻,传舍门口站了两个精壮兵卒,从门口往里看,掌柜小佣全然不见了,似乎是经历过一番清场。

  但黛黎如今完全顾不上这些。

  黄昏已尽,最后一层天光被黑暗吞噬,夜幕沉沉,仿佛随时都会从头顶上坠下。传舍大厅和走廊都挂着灯笼,火烧似的一路延绵至里,夜色和灯芒相互糅合,交融出惊心动魄的阴影。

  黛黎不住转动了下被绑起的双手,心里愁得不行,方才她小小试探了一番,虽说确定小命暂时无忧,但有些东西岌岌可危……

  “对不住,我先前不该骗您的。”

  “呯。”

  秦邵宗用脚顶开了房门。

  两道声音撞在一起,前者藏头露尾,几乎难以听清原句。

  秦邵宗目光往下斜,面无表情,威压沉沉,依旧是那副风雨欲来的模样。

  黛黎一直在看他,见状连忙道:“我错了,我不该骗您。您宽宏大量,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您能否莫要和我这小女子计较。”

  “你倒是个能屈能伸的。”秦邵宗嘲弄道。他将人放在案几软椅上,抬手解了她腕上的绑带,“把脸洗干净。”

  黑的灰的黄的,还有先前被他蹭糊的那一块露出的一点白,全部混在巴掌大的脸上,看着就刺眼。

  案几上放了数个陶盆,陶盆边上还搭着条锦帕,赫然是算好有清洗这一步。

  黛黎抬起手,宽袖滑落少许,露出她缠了裹伤布的左手。

  秦邵宗的目光落于其上,先前茶室中有药味,逮人时他也注意到她手上有裹伤布,但思及前车之鉴,他觉得林氏十有八.九又被骗了。

  黛黎一圈圈地解开手上的裹伤布,最后露出光洁无伤的左手。

  秦邵宗嘴角微不可见地抽了抽。

  黛黎开始洗脸,陶盆的水随着锦帕浸泡立马变得污浊。而她净面时,秦邵宗坐在对面,一瞬不瞬地看着。

  不得不说,这一幕十分有美感。

  乌膏被一点点拭去,炭粉被水带走,铅华洗净,露出了莹润的白皙肌肤和鲜红的朱砂痣。灯芒轻柔地拂在她脸上,她稍稍敛起的眉眼间藏有一段明艳山水,也如同油画里勾勒的明暗交织,分外摄人心魂。

  黛黎净面的速度并不快,而从始至终来自对面的那道目光都未曾离开。

  侵略性极强,像裹了松油的烈焰,也如同折射着寒光的铮亮刀刃。

  黛黎面上不显,但逐渐心乱如麻。

  她发现事到如今,好像真不到任何理由拖住他,更罔论脱身。

  一连用了四盆水,将清澈染成污浊,黛黎才把脸洗干净。放下锦帕,她挺起僵硬的脊骨,低声道:“君侯,有句古话说‘不与小人计短,不为破事纠缠’,您居于高位,时间贵如斗金……”

  “传拿出来。”秦邵宗冷声打断她。

  黛黎一顿,顺从的自袖袋里拿出小竹牌放到案几上,还将之推到他面前。

  秦邵宗拿起小竹牌,见上面写的是“黛黎”,是她当初从云氏手中骗过来的那一份。

  也是最后一份了。

  “咔嚓。”小竹牌在男人手中折断,一变二,二变更多。

  黛黎眼皮子抖了抖。

  秦邵宗手一松,掌中哗啦啦地落下大小不一的竹碎屑,“接下来我问,你答。你如若有半句虚言,待我今夜完事后,这块传裂开多少段,我保证你照着它断成多少段,一段都不会少。”

  黛黎:“……”

  虽然不大相信,但态度该有,黛黎忙正色,“您请问。”

  秦邵宗:“有人在背后指使你否?”

  这问题好回答,黛黎当即摇头,“没有。如果有,我又怎会无人接应。”

  秦邵宗“嗯”地应了声,看起来并不惊讶或怀疑,“秦懿,秦化鲤,此人是否存在?”

  黛黎:“……不存在。”

  秦邵宗又道:“所以一开始你就不是什么交州人士,也并非从南方颠沛北上,所谓五任丈夫和城西旧址,皆是你编造,是也不是?”

  黛黎低眉顺眼:“是。”

  虽说早有预料她这谎言极有可能从根儿起,但听到她亲口承认,秦邵宗的心火还是不住翻滚了下。

  暂且不和她计较,晚些时候有得她受的,秦邵宗压下心头火,“你祖籍何处?”

  黛黎:“钱唐。”

  秦邵宗长指在案几上轻点了两下。

  这话与当初车夫说的对得上。祖籍钱唐,她要去钱唐,看来这是想回故土。他继续问道,“你为何会出现在蒋府中,意欲何为?”

  这次黛黎沉默了,且是拧着细眉长久地沉默,久到秦邵宗曲起指骨,重重地敲了敲案几,以此警示。

  “说话。”

  黛黎小声开口,语气很无奈:“我说实话,您只会觉得荒唐无比,肯定不信;而我若是编谎话骗您,您又要问罪于我。如何选都不对,着实进退两难。”

  秦邵宗:“实话实说便是。”

  黛黎沉思了半晌,斟酌着用词说:“我给您讲个故事吧。有个叫做桃花源的地方,那里与世隔绝,人人可读书,家家户户有余粮,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有个女郎携幼子在那地方生活,却不料某日幼子忽然失踪,女郎一路走一路寻,不及防跌入河中。而待她再醒来,已到了一个全新的地方。那地方的主人,姓蒋。”

  秦邵宗一瞬不瞬地看着面前人,不放过她面上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

  黛黎心知他不信,改变人的观念是非常难的。就像一个确信死后能进入天国,与上帝同在的基督信徒,你想用三言两语就让他弃教,那几乎不可能。

  同理,你要一个无神论者相信有那么一个极乐园独处于世界之外,且某个人还只是到河里一遭便出现在了其他地方,这也同样不可能。

  “当初您之所以知晓我在偏房中,全因是听见有水声对吧,是我的鞋子湿了才会因此暴露。”黛黎点到为止。

  不管他相信与否,实话她已经说了。

  其实唯有如此,目前看来她是暂且脱不开身。此时若再编其他故事,既容易被戳穿,也会再度惹恼这头本来就一肚子火的恶虎。

  她和刚成年的小女生不同,已经对性没什么羞涩,也不会为了那事要生要死。

  现在只剩下两个选择:被狗咬一口,和被狗咬一口后,让他继续帮她找儿子。

  她来到这里后,再也没有做过那些光怪陆离的梦了。州州一定在这里,她要活下去,活下去找到州州!

  寂静在屋中蔓延,谁也没有说话。

  烛芒被从窗牗外溜入的夜风吹得微微摇曳,明与暗的交界随之晃动。小飞蛾扑腾着翅膀撞入火芯中,“滋”的一声轻响后,灯盏旁只余一点灰烬。

  黛黎看着那点落下的灰烬,心跳控制不住加速。

  该说的都说了,如果他依旧不信,觉得她又编谎话欺瞒他,逼问她“真相”……

  黛黎顿觉头疼。

  忽而,案几上的灯芒狠狠晃了下,侧方投于地上的黑影如山岳般拔高与延长。

  是秦邵宗从座上起身了。

  对于黛黎方才的那番说辞,他不置一词,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男人绕过案几,长臂一捞,将坐于软椅上的女人捞入怀中,抱着人往床榻方向走。

  黛黎的手搭在他肩上,不自觉将他肩胛那一块抓皱。

  她知晓他想做什么。

  被放在榻上时,黛黎没有往后缩,也没有避开那道侵略性异常强的注视。事到如今,她决定和他谈条件,“君侯,我要找到我儿子。”

  怕他不上心,在他倾近时,黛黎抬手抵住他胸膛,直视他的眼睛重复道:“您要帮我找到我儿子,必须找到!”

  秦邵宗那把火烧得正旺,从她出逃那日起火势就没减弱过,而随着一日一日地寻,本就不单纯的怒火愈发转化成其他。

  他看着她张合的唇,这张嘴长的是真好看,天生红唇,色彩浓郁得像红牡丹根儿的那抹艳红,唇珠饱满,嘴角有点微扬的弧度,就是说的话永远不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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