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找来了最好的大夫也无济于事,只能眼看着他江河日下。
那段时间白雪柔可以感觉到周围的一切都乱糟糟, 不管是长安城中, 还是镇北王府内, 气氛像是乌云一样,随着时间推移一层层堆积, 挤压在人的心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暴雨来。
她能感觉到所有人的蠢蠢欲动,还有凌峥隐藏在担忧之下的兴奋。
这个态度并不奇怪,镇北王就像凌峥身前的一座大山,虽然挡住了他的前路,但也为他提供了庇护。
如今他纵使能一窥前路的风景, 但这也意味着庇护他的人即将逝去。
但终归是, 兴奋更多。
凌峥和凌峋兄弟在那段时间里空前的忙碌, 凌峥向来不跟白雪柔说外面的事情, 凌峋却没那些顾忌——
镇北王当初到底是强行进的长安,如今看他病重, 难免就有人蠢蠢欲动,试图做些什么。
凌峥凌峋两兄弟一文一武,凌峥应付世家贵族们那套勾心斗角,凌峋则应对军中那些小动作。
白雪柔了然, 心下却不由动了动。
凌峋应付军中事是镇北王的吩咐,其中深意让人深思。
若可以, 她相信凌峥恨不得将镇北王府,镇北军,凌家所有都握在手中。
白雪柔了解自己这个青梅竹马的夫君, 他幼时不显,可自后来被镇北王喜爱看重后,便对权利有着越来越浓厚的掌控欲。
在他眼中,镇北王府所有都是他的掌中之物,原本也的确是这样——
如果一切都按照那个小说发展的话。
可凌峋横空出世,改变了轨迹。
这个从前不被他放在眼中的弟弟分割了他的权利,这让凌峥毫无疑问十分愤怒,偏偏他不是没脑子的蠢货,深知在这种情况下,兄弟阋墙只会给外人机会,所以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为了这件事,凌峥还怄了几天的气。
镇北王一生谋算,死前也早有准备。
他叫来所有镇北军将领,当着他们的面将亲自吩咐,镇北王爵位交由凌峥,镇北军亦要以他为首。
众将士自然应诺。
彼时的凌峥满目悲伤,跪在榻前推辞,哀求镇北王不要说这样不吉利的话,但屋内所有人似乎都能感觉到他压抑着的狂喜。
若如此,一切自然圆满,可世间种种,大多都免不了一个但是——
镇北王半阖着眼,没有理会他,而是继续吩咐了下去。
到这个时间,他已经不在意轻易的真假,而是想方设法的试图让自己的霸业得以延续。
他说出了继让凌峥继承爵位和镇北军的第二个吩咐:
“由六郎辅佐。”
众将领愕然。
镇北王筹谋妙算,岂会不知一只军队不应有两个首领,如此只会生乱。
可他还是这样吩咐了。
镇北王接下来的话不是对着他们,而是对准凌家兄弟二人,但也是说给他们听的。
在这之前,他喝了参汤,随着时间推移,眼见着他竟越来越精神。
“你之才能不在行军打仗,恰好六郎在行军打仗之事上天赋异禀,你们兄弟彼此互补,相互扶持,如此,我也能安心了。”
凌峥用郑重的语气应是。
“父王放心,若遇战事,我定然多听六弟的建议,不会妄为的。”他嚼碎了心里的不甘,如是说。
凌峥怎会不知自己在战事上的缺憾,之前两年行军,镇北王没少给他历练的机会,可他就算再三筹谋,加上门客和将军们的谋算,也才四平八稳的打了几场胜仗。
若如此也就罢了,反正他那些兄弟还不如他。
可偏偏就有了一个凌峋。
这个最年幼的,从前毫不起眼的弟弟,每每领军都能获得大胜,一朝阵前斩将更是天下闻名。
有他在,便将他们这些兄弟都比了下去。
有时候,凌峥甚至暗自庆幸于镇北王身体每况愈下,若他身体很好,能再活个十年几十年,他想那些曾经加诸在自己身上的偏爱都会给与凌峋。
镇北王一定会好好培养凌峋的。
所以,他还是病了的好,病了就来不及培养凌峋,毕竟他太小了,而且在这之前他培养了他十多年,也来不及再换了。
在这些时日里,凌峥连等镇北王去后怎么安排凌峋的事情都想好了。
可没想到,临了了,镇北王竟然会如此吩咐,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相比之下,凌峋依然沉静,他只是应了声是,又道,“父王放心,我会好好辅佐三哥的。”
镇北王看着两个儿子,心中叹息。
凌峥的性子他自然理解,只怕是容不下凌峋,而凌峋看似沉静无争,却是个心有雷霆的,若凌峥真做了什么,他也不会束手就擒。
也不知凌家往后会如何。
镇北王只盼两人不会争到两败俱伤被外人抓住机会,不然不管是谁获胜,到底,都姓凌,都是他的血脉。
而后,他将目光看向邬氏。
夫妻二人相伴十余年,邬氏貌美,且温柔体贴,视他是天神,他怎会不喜欢。可如今,他已垂死,邬氏却还正是青春年华。
“我死后,你可改嫁。三郎,你记得好好帮衬。”镇北王说。
凌峥立即应是。
他生母是病死的,和这个继母没什么仇怨,左右不过是搭把手的事情。
邬氏哽咽,说她不嫁。
镇北王笑笑,稍稍抬手,邬氏踉跄着上去握住他的手。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眼皮却沉沉的垂下。
镇北王过世。
镇北王府顿时盈满哭声。
之后就是许久的丧事,镇北王府一片缟素,连凌峥继承爵位的喜讯都被暂时压了下去,但下人们还是第一时间就朝着新的主子展现了自己绝对的恭敬。
邬氏这个曾经的王妃,身边似乎忽然就冷清了,而白雪柔自然是得意的。
虽然她并不为此骄傲就是。
这般等先镇北王的丧事办完,时间已经进了五月。
白雪柔总算能松一口气。
这次的丧事本该是邬氏办,虽然白雪柔已经是镇北王妃——
镇北王去后,皇帝的圣旨就来了,凌峥顺利继承爵位,现在见礼,要口称王爷了。但邬氏是长辈,又一直掌家,白雪柔也不是刻薄的人,没想着立即就要和她抢掌家权,可镇北王去后,邬氏就病了,到现在还没好。
值得一提的是,邬家将她的侄女送来,说是为了照顾她。
这位邬家女行三,是为邬三娘,生的……极美。
不是邬氏的出尘脱俗,也不是白雪柔的雍容华美,若海棠泣露,娇艳动人。
白雪柔见了都不由惊叹——
但心中更多的是复杂。
关于这位邬三娘,在那本小说中大抵是个恶毒女配的角色。
她貌美,聪明,同样是以侍疾的名义来到的王府,一眼就爱慕上了凌峥,开始明里暗里和白雪柔争锋相对。
书中一大虐点之一的女主被喂下毒酒,就是她做的。
但邬三娘也只是一个被一只只幕后推手推到前面的替罪羔羊。
见凌峥仍对白雪柔有情,担心被事后清算的谋士候丰:
他提出给白雪柔下毒,借机推到郞氏身上,打压郎家名声的计策,想要一绝后患。
被谋士说动,打着让白雪柔假死,养在别处的凌峥
心知肚明,但借刀杀人的郞氏女。
最后就是心狠手辣,在白雪柔假死后,被凌峥虐杀的邬三娘。
白雪柔的第一次死亡,他们每个人都脱不了关系。
而现在,脱离小说剧情回到现实,这位邬三娘在来到王府后,就小心翼翼但主动并且隐约有些热切的讨好着白雪柔。
原因是她爱慕着凌峋。
刚刚发现时,白雪柔只觉荒谬,是以一直不远不近的同她相处着。
几次之后,邬三娘就没再向白雪柔献殷勤。
少女的心思显然还不能完美的隐藏,白雪柔都感觉到她的怨怪和不满。
除了凌峋这朵毫无防备的桃花,凌峥那里闹出来的更多。
这些年给他送人的本就不少,只是他一直不为所动,等现在袭承了王位,几乎要翻倍了。
凌峥从不为所动,洁身自好。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才更得那些女娘们喜爱,觉得他是个良人。
每每面对那些艳羡的语气,白雪柔只是浅笑——
小说中凌峥第一次和白雪柔商量叫她做侧室的事,是在镇北王过世这年的七月。
还有……两个月。
两个月足够发生很多事,似乎很长很长,但又似乎很短,一晃眼就过去了。
好似不经意间,慢慢开始有人谈论起白雪柔至今无子的事情,连邬氏都不由过问几句。
自娘家侄女来此后,她再和白雪柔说话多少有些歉意,可终究有些关切,言及邬家认识名医,可要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