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冉自知不孝,想叩头谢罪,阿娘却摆摆手:“罢了,我的女儿!”
她亲生的女儿,怎会不知脾性。细细一想,八成是孟宴宁做局,叫云冉上了套。偏生她之前窥伺到孟宴宁孽心,却没有深思,才叫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
阿娘再看了眼孟宴宁,他神色平和,佛眸半垂,看似慈悲观音,却叫人细思极恐。心底又是一颤。
她还能说什么,云昶尚在大狱里,云冉也叫他遣回娘家。他们,全都成了他手里的一枚棋子。
“冉姐儿,事到如今,你也不必自责。”
阿娘以帕掩面,越想越是叹息,但最紧要的,还是去安抚云冉。
“不论旁人如何看你,在阿娘心里,你都是阿娘的好孩子……但你和宁哥儿毕竟有了肌肤之亲,有些事,不是阿娘想避讳,便能避讳的。其实你也不必过于忧虑,你宁哥儿,实际是阿娘当初为了固宠,从外抱养来的孩子,非你亲生二哥,便是你们真的在一起,又能怎么样?何况从之毕竟死了,你往后可能也难找到更好的归宿,不如随宁哥儿一道入京,也好让阿娘放心,好吗?”
“二哥哥……不是我二哥哥?”云冉骇然。
孟宴宁也仿佛惊讶,面上一闪而过。可他几度张口,又像是不知道怎么反驳,最后只是折腰,对阿娘行了个礼。“儿知道了。”
他如此,云冉更加觉得荒诞。
纠缠锦帕,心思百转千回,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接受了。阿娘早知这个秘密,若非为宽解自己的心,必不会将它告诉自己和孟宴宁。只是,眼下说出口,便没有回头路!
阿娘如此,肯定也是为了保全他们兄妹脸面。
可是,可是怎会如此?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未来要嫁给孟宴宁。
她还是周从之的未亡人,怎么接受这桩可笑的婚事?
又分明是自己惹下的祸事,怎么能没把孟宴宁摘个干净,反倒让他担起全责?
*
阿娘说完,却犯了头疾,疼痛难忍,摆摆手便让他们下去。
孟宴宁先行离开,云冉欲言又止,终是亦步亦趋。她看到有天光云线,漏过穿廊,落在孟宴宁身上。那挺秀的身姿,都映照出一层浅金色轮廓。
她还是第一次,终于没有把孟宴宁看成兄长,而是个,叫她也心弦怦然的男人。
她不免想,方才孟宴宁听得阿娘嘱托,看似平静接受,心底实际肯定是黯然的。
阿娘原来还在为他相亲呢,明明都是端明秀雅的好姑娘,若能慢慢选择,肯定能择娶到真心喜欢的。偏偏他的名声,他的姻缘,都被自己稀里糊涂的搅乱。
他肯定也是不适,为此烦闷不已。
云冉忍不住追上前,拦着他道:“二哥哥。”
孟宴宁顿住步子。
他难掩愉悦,背在袖笼里的拳头松了又紧,惦着还有许多要准备的,打算尽快准备。恨不能马车行囊已经打点好,早在上京的路上。
但见云冉脸颊绯红,纠缠了会锦帕,竟是满腹歉疚:“二哥哥,我知道你无意卷进我的琐事,也是迫于无奈,答应阿娘照料我。但方才阿娘所言,你不必全数照做。待到了京城,遇到真心喜欢的,只管娶回家,我还当你是我二哥哥,唤她一声嫂嫂。”
孟宴宁眼底的愉悦,就这样一点点熄灭。
“冉冉,”他忽地迫近云冉,将她逼到廊柱边,“事已至此。你又何必自欺欺人,还叫我阿兄?”
第二十六章
他的容色半沐在夕阳中, 颌部轮廓被那金色勾描得更为深邃。
语调凉薄,亦隐有威压。
云冉一时讷讷地。
此刻的孟宴宁,突然让她感到非常陌生。和平日里光风霁月, 温柔体贴的二哥哥,形象相去甚远。
就好像,他其实也恼恨于这个秘密。但, 他这么说,是为她还把他当兄长生气?还是……他竟愿意娶她?
云冉心底一时, 浮现些乱七八糟的联想。顿感呼吸急促, 心思百转千回,还不及相问,孟宴宁却又放开她,
“冉冉, 你素知我为人。那夜马车里,不论事情起因为何,我毕竟未能阻止你……”
他闭目, 似又想起那夜旖旎风景,勉力压抑内心如熔岩浆液翻滚般的炙热, “阿娘所言,我何尝不诧异,但若能因此对你有所交代, 也不枉读这些年的圣贤书。你如今反倒让我娶别的女人, 岂非要陷我于不仁不义的境地?”
他原来是想为马车上的行为负责任,而非对自己有妄念。云冉暗叹,自己差点又误会他。
孟宴宁, 她这二哥哥,最是金相玉质, 翩翩君子。自己所为,近乎败坏他君子之名。即便无人苛责,他难道就不会慎独自省?
云冉更是愧疚不已。
“对不起,二哥哥,我往后再不说这些混话了,你别生我的气。”
惯性使然,她仍称呼他为二哥哥。孟宴宁将手背在身后,攥紧拳。但那得偿所愿,疯涨的贪渴,却让他此刻,不再满足于这个称谓。
他盯着云冉,又进前一步,抬臂去触她的脸。那五指如玉光润,带着些微的冷意,竟叫云冉酥麻战栗。
她撇过脸,避开他的抚弄。从前他和她狎昵没什么,但现在,她知晓他们的身份,不免觉得异样,手指下意识去抓挠身后的朱红廊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