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渝宗抓耳挠腮,还是决定道出实情。
他用着气声,低低道:“纪小姐,圣上这怒火就是您引的,还是得您来灭。”
“我引的?”纪青梧指了指自己,不可置信地道。
她回想了下自己进宫后都做了何事,她甚至连武肃帝的面都没见到,她何曾惹怒过他。
里边传来一声咳嗽。
李渝宗眼睛一转:“纪小姐,多有得罪。”
纪青梧忽然被他推了一把,力气倒是不大,刚刚好把她推进了殿门内。
而后,他动作利索地关上勤政殿的朱门,纪青梧也一道被关在了门内。
厚重的门板差点儿没拍上纪青梧的鼻子,她后退一小步。
这句关上殿门,是这个意思吗?
她还没有转身,后背被人盯住瞄准的感觉愈发明显,令她不敢轻举妄动。
武肃帝冷漠地道:“你不是来求见朕,为何不看着朕,要朕看着你的背影。”
纪青梧僵硬地转过头,鼓足勇气抬眼看向殿上之人。
殿中的宫灯不知为何都熄着,这会儿外边的日头已经西斜,只能借着窗户透进来的光线照明。
武肃帝的脸正浸在一片暗影中。
眸光漆黑,一点光芒也无。
甚至在看清楚她面庞的那一刻,他的脸色与大案上的山水砚台一般黑沉。
纪青梧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错,这和她在梳妆时想象的场景一点儿都不一样。
她以为他会欢喜,会有动容,会像在摘星楼一样,浮现晴日映雪的笑容。
怎么看起来怒火更甚…….
难不成李渝宗没有诓骗她,皇帝动怒,还真的是因为她。
纪青梧轻轻蹙起了眉毛,却想不通他为何会生气,她的表情变化没有逃过皇帝的眼。
武肃帝一脸冷峻地道:“见朕怎么不行礼?”
纪青梧眉毛皱的更紧。
不是因为皇帝要求她行礼。
而是她发觉,不知何时起,她在私下见到武肃帝时,不会行礼,也不会自称臣女。
最近以来,武肃帝在她面前没有摆过帝王的威仪,态度虽然强势,但也不乏柔和的劝慰。
他一直纵容着她的放肆。
现在,被皇帝冷脸一提醒,纪青梧才发觉她早已经逾矩太多。
她望着他的黑眸,也无比
清晰地意识到,就算他对她有几分宠爱,也不足以让她在他面前为所欲为。
这份宠爱,一旦皇帝想要收回,她什么都做不了。
纪青梧正要规规矩矩地行叩拜皇帝的大礼,用手撩起裙摆,膝盖刚弯下。
“姿势不对。”
武肃帝语气烦闷地斥道。
纪青梧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扑通一声,直直地跪在了地上。
她嘶了一声。
这地上的金砖可真是货真价实,砸的她膝盖好疼。
她没跪住,身体往前一扑,勉强用双手撑着身体,差点就要变成五体投地的姿势。
面前出现一双带着云龙纹的墨色缎面朝靴,明黄朝服的下摆还在她眼前荡着,可见他行得急切。
纪青梧无言地看着明黄锦缎上的彩云。
他要她跪,她也跪了,还有什么不满意。
见她跪在冰冷砖石上,武肃帝这下气得更厉害,胸膛都在起伏,声音带着不加掩饰的斥责。
“行礼是你这般行的!”
那还要如何行?
她可是挑了一个最挑不出错的稽首拜礼,不是平常的半蹲弯腰礼和拱手作揖礼。
纪青梧开始委屈:“是陛下要臣女行礼的,可又挑三拣四。”
见她还有胆子反驳自己,武肃帝下巴绷紧。
“你这脑袋是榆木做的,心也是石头做的不成?”
被他接连驳斥,纪青梧不仅膝盖疼,这下连心口也像喘不过气那般胀痛。
纪青梧眼圈红红,跪坐在地上,就像一只娇软小兔。
皇帝没什么好气地道:“你先起来。”
她不仅模样像,性格也像极了兔子,一气之下,就要开始咬人。
她倔强地与他对视,道:“臣女不起,陛下要罚便罚,臣女就这一颗脑袋,陛下看不过眼,觉得烦心,就干脆砍了吧。”
武肃帝被她这无所顾忌的样子,气得提了一口长长的气,郁闷在心中难抒。
过了半响。
他才道:“你以为朕不想吗?朕有时候真想劈开看看,里边到底装着谁。”
这话语虽狠厉,但语气皆是无奈。
纪青梧耍赖地坐在地上不起,眼泪倒是倔强地没流下,唇瓣已经被抿得没有血色。
她先移开眼,眨了眨由于盯太久开始泛酸的眼睛。
而后,闷声闷气地道:“陛下问臣女脑袋里装着谁?反正不是喜怒无常之人。”
武肃帝这回怒也不是,气也不是。
女子的眸底水亮,脸颊因为气愤,俏丽得如同三春之桃。
真是令人恨的想咬一口泄愤。
第161章
拆骨入腹,尤嫌不满足
殿中许久没有人说话,龙涎香的味道一直萦绕在她的鼻尖,那道高大身影也一直立在她面前未动。
可纪青梧还是跪着的姿势。
膝盖真的好疼,她有些后悔,方才皇帝叫她起来,她为何没顺势起来,现在骑虎难下。
纪青梧的额头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她悄悄抬眼,就看到武肃帝正在凝着她的脸。
她立马偏过脸去,梗着脖子,不想让他瞧。
纪青梧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在她进殿后,他看她的第一眼,就是黑着脸的模样,半分喜色都没有。
武肃帝却屈尊地蹲下身,用单膝跪地的姿势,捏住她的下巴。
“不想让朕看,你想让谁看。”
目光幽深地扫过她颜面上的每一处柔嫩肌肤。
纪青梧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仅仅被他注视着,就觉得肌肤发麻,又刺又痒。
她垂下鸦黑的眼睫,神色仍带着几分固执,不肯看他。
被他指尖捏着的下巴,微微作痛;被他用目光掠过的盈透肌肤,都蹿上了大片的嫣红,小女儿的娇态尽显。
如果纪青梧在此时望过去,定会被他的神情吓住。
因为对方眼中装满了露骨的情。欲,像是把她拆骨入腹,都尤嫌不满足。
今日,也是凑巧。
纪青梧刚解除易容之术,就正好遇到秘密归来的卫廷,两人还在勤政殿门口遇见。
落在殿内的皇帝眼中,就是旧情人相见,隔着几丈远的距离脉脉相望。
纪青梧还主动行了一礼,那轻盈灵动的身姿,要不是在宫中有外人在场,像是要扑到人家面前。
轮到他这处,就噗通跪地,还不情不愿。
武肃帝再热的心也凉了。
他抬高她的脸,改为用掌心托着她的下巴,方便细细打量她的脸,长指抚弄着她软软的耳垂,描摹着她耳廓的形状。
“都说耳根子软的人听话懂事,为何你不是这样?”
皇帝也信这个?
纪青梧掀开眼睫,当触碰到他的眼神时,就立马闪躲开。
他手中的动作温柔至极,仿佛她是他掌心至宝,但那神情…….充满了破坏的欲望。
既有珍视之意,又想处处桎梏。
纪青梧心中警铃大作。
这种危险令她想要远离,但偏又带着诱惑。
膝盖处的疼痛还在提醒着她,她不能做一只扑火的飞蛾,为了片刻欢愉,燃烧掉自己。最终,被太后等人利用到底,禁锢在宫中,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武肃帝见她的水眸转动,带起波光,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他敛眸,将适才释放出的阴暗情绪收回眼底,直到再也透不出来。
他道:“之前百般推脱,不肯用真容见朕,怎么今日就肯了,还主动来了勤政殿?”
纪青梧的心跳漏了一拍。
是不是被他察觉到了自己的小心思。
武肃帝垂着眸子,手指还在她的脖颈处肆意地摸动:“都说女为悦己者容,你今日这般是为了什么?”
她是为了什么?
纪青梧听着自己咚咚作响的心跳,已开始明晰心中所想。
她竟为的是这一刻。
人都有劣根性,她也不外乎如此。
她不想招惹他,可他用着强悍的手段,开山扩土一般,驻扎在她心中。
凭什么每次都是她为他乱了心弦,这不公平。
她也想看到高高在上的帝王为她失控沉沦的模样,想看清楚他的喜爱到底有几分。
可纪青梧今日见到了卫妃,就彻底冷静下来,她知道自己和皇帝之间的纠葛越多,最后跌落深渊的人,只会是她。
这偌大的凤凰宫有诸多她看不透的隐匿,眼前之人更是她无法参透,也无法牵制之人。
纪青梧就算再昏头,也无法向坐拥江山和后宫三千的皇帝,讨要一颗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