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您尝尝,可以去火。”
赵明琰坐在御案前,仰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李渝宗又赶紧再添上。
皱紧眉头问道:“怎么还没到?”
李渝宗苦哈哈地陪着笑道:“圣上,您是知道的,乐神医不是一位能用常理估量的人,也许路上额外又花了点儿时间。”
乐喜岂是不能估量,简直就是匹脱缰的老野马。
路上两狗吵架,他都得凑上去围观一会儿,按照神医本人的话来讲,就是要体验大好年华。
这么多年了,赵明琰知晓乐喜的性子,冷声道:“请不来,就去把他绑过来。”
李渝宗苦口婆心地劝着。
“乐神医这么大把年纪了,要是真的动用武力,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情,圣上心中也不好受。”
“朕现在就好受了!”
皇帝的声音如同暴风雪般凛冽。
短短半日,李渝宗愁得像老了十岁,他也没有什么更好之法。
赵明琰闭了闭眼,显然已到了忍耐的极限,将手中攥紧的杯子掷了出去。
却没有预想而来的瓷杯破碎之声。
这杯子被人接住了。
纪青梧也没想到,自己一进昭阳殿中,就有一只青花瓷杯朝着她飞了过来。
她下意识地扭腰探身,伸出双手去接,还真被她接住了。
一主一仆,看着眉目如画的女子忽然出现在殿中,手中捧着瓷杯,两人都有点儿愣神。
这次,先回神的是李渝宗。
他老脸皱巴巴地上前,语无伦次地道:“纪小姐,哎呦!纪小姐哎~”
李渝宗绕着纪青梧转了几圈,都快把她绕晕了:“真是老奴的纪小姐,上天降甘霖了,上天显灵!”
看这情态,就差没跪下来给她磕个头。
赵明琰眸底猝然亮起,盯着她看。
纪青梧手指捏着杯檐,早就感受到有一双闪着精光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她觉得自己的发顶,都要被那目光烧秃了。
她不太敢抬头瞧他,她昨夜赶他走,今日却又主动出现在他眼前。
纪青梧都觉得自己的脸热得慌。
刚才在进宫的路上,她担心武肃帝真的出大事,走的急切了些,没留神在身后的乐喜,现在只有她一人出现。
纪青梧心焦地望了望门外,就连迎接他们的小东子的人影都没看见。
这腿脚太利索,也不是什么好事。
李渝宗真情实感地道:“纪小姐,您来了,可比什么神医都管用。”
此刻乐神医在不在,都没那么重要。
纪青梧解释道:“我真的是随乐喜大夫一块来的,他脚力慢,还在后头。”
这话,也不知武肃帝会不会信。
纪青梧垂下眼帘,抿紧了唇瓣,连脚趾都在绣鞋中蜷缩着。
李渝宗走到纪青梧身边,道:“您快上前看看吧,圣上现在…….十分不好。”
纪青梧抬头望了一眼,就急忙垂下头。
赵明琰的目光切切,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而后再吞之入腹,眼神比昨晚更加火热。
但语气却冰冷。
“朕好不好,与你无关。”
闻言,纪青梧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赵明琰道:“李渝宗,送她出宫,回…….”至于回何处,他没能说出口。
而后,便不再开口,只用沉甸甸的目光望着她,纪青梧觉得自己的双肩都似千斤重。
开口让她走,但眼神想要她留。
纪青梧本该走的。
但皇帝越是拒她于千里之外,她越觉得小东子所言非虚。见他大马金刀靠坐在龙椅上的身形,都觉得他是在硬撑着。
因为他光看肤色,就透着一股异样。
武肃帝因为在冰水中浸泡了太久,身上的皮肤被寒意刺激得发红,还带着水珠。
然而,脸色依然苍白,尤其是嘴唇,一点儿血色都没有。
纪青梧走上前,赵明琰的目光紧紧跟随着她,看她将杯子放在桌上,落在她白中透粉的莹润指尖上。
她尽力把他当做寻常的病人,问道:“陛下,身上到底有何处不对?”
赵明琰冷淡地道:“你怎么不走?”
纪青梧用着比他更冷漠的声线,说道:“乐喜大夫说要去为人诊病,我不知竟是陛下,但乐大夫帮过我,我只是为他尽一份力。”
她的明眸之下,无情也无波动。
“陛下不用催我,看完病,我自然就会走。”
纪青梧想摸上他放在腿上的手,为他诊脉,却被他抬手躲过。
她的手落在了他的大腿之上。
就算隔着寝衣,也能感知到手下温度的不寻常,一片冰凉。
纪青梧的眉头立即蹙起,她没有任何停顿,直接把手伸进他上衣的交襟里看。
温暖的手掌心按上健硕结实的胸肌,他皮肤的冷意传递过来。
见到此景,李渝宗偏过头去,蹑手蹑脚地退殿。
刚一到殿门口,就看见不远处,乐喜正背着手,一点儿不着急,嘴里叼着不知名的草杆子,慢悠悠地晃荡过来,身后跟着生无可恋的
小东子。
等二人走近,小东子道:“乐神医临时起兴,想要去御花园看看花草,奴才实在劝不住。”
乐喜将草杆子吐掉,随意地问道:“小宗子,你家皇上如何?”
第285章
阿梧阿梧,小阿梧
身为大内总管的李渝宗,已经很久没听到这称呼。
他神色尴尬地道:“圣上服了您给的解药后,身体出现很大的异常,不仅是体内真气暴走,还…….”
听到出现了意外反应,乐喜终于来了点儿精神,脸上不再带着玩笑的表情。
而是严肃地问道:“还如何?这药效虽然会导致真气混乱,但以他的功夫,只要调理几日就能好。”
所以,他就没把皇帝的伤放在心上。
乐喜这人看诊有个古怪的规矩,不是疑难杂症他不看,因为普通病症太没有挑战性,勾不起他的兴趣。
要不是武肃帝派人硬是把他拉过来,他还不愿意从青山绿水的林间院子出来。
李渝宗为难地道:“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乐喜的腿脚一下子就利落了,脚下生风地就往里边去。
*
殿内。
片刻前,纪青梧按在皇帝胸口处的手刚要收回,就被他扯了回去。
赵明琰垂眸,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想来就来,想摸就摸,摸完就走?”
纪青梧被他扯住手腕,老实地道:“没有,不走。”
皇帝有些意外:“不走?”
他的眸光变暗,她既是来了,想走,可就没那么容易。
纪青梧抬头确认皇帝的神情,唇色依旧苍白,额头上的青筋清晰可见,黑色瞳仁里映着她的模样。
看着她,不知在思虑什么。
趁他走神,纪青梧一把甩开他的手。
武肃帝反手就要来拉她,下一瞬,他的身体明显震了一下,眼尾都挑出惊讶的弧度。
他的眸光缓缓下移,看着寝衣下的起伏。
纪青梧的手直往皇帝衣领深处探去,感觉到他的肌肉瞬间绷紧。
她轻轻柔柔地回他之前的问话:“还没摸完,摸完就走,陛下不必着急催着我。”
赵明琰扯了扯嘴角。
纪青梧的手指划过男人胸膛上的整片皮肤,没有碰到预想的绷带和药布,她皱了皱眉。
他从卫家回宫后,竟然没有上药,就任凭伤口这么发炎。
接着,纪青梧触碰到左胸的伤处边缘。
女子的指腹柔软,圆润的指甲擦过他胸口一点,赵明琰的喉结滚动了几下,压抑着什么。
她蹙眉道:“陛下为什么不好好敷药?”
这语气有几分医者的责问。
赵明琰的心神都在那只手上,回答她的是变得更深的眸色。
纪青梧看不见伤口的长势,想到昨晚见其崩裂时,渗出绷带的鲜红。
她动作变得急切,白嫩手捏住寝衣的暗纹领边,用力一拉,直接皇帝的寝衣扯开。
赵明琰的神情,一下子变得难以琢磨。
衣衫将脱未脱地挂在他的臂弯,露出半副精壮劲瘦的身躯。
纪青梧利落地扒了皇帝的衣服,脑海中一点遐思都没有。
她仔细查探着箭伤之处,新鲜泛粉的皮肉红肿,还没有结疤,但创口已经不再流血。
她之前给昏迷不醒的武肃帝用的,都是上好的止血和止疼药,还有促进伤口愈合的神药。
只要不再受外力刺激,这皮肉之伤,应该会很快恢复。
箭伤没那么严重,也远远未到小东子所说的快要不行的地步。那他现在身体异常的原因是什么?
两人靠得足够近后,纪青梧的鼻尖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是沐浴后的冷幽香气。
这才明白过来他皮肤上的冷寒,是来自于冰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