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您这身体得静养,不宜再见客了,我扶着您去床上躺着。”苏代月咳得身子发抖,还未平息。
纪青梧的目光落在麻婆子的指甲缝隙。
麻婆子问道:“大人已经回府了,要不要我去请大人过来。”
听到奶娘说要叫宋维过来,苏代月情绪更加激动,喉咙处像是有呼呼的风声。
“不,不要叫,他过来,我不想再,见到他!”
宋维匆匆回府,肯定不是因为担心妻子的身体情况,而是岳丈苏相亲自过来,万一被苏峰岳发现苏代月中毒就糟了。
纪青梧扯住麻婆子拍着苏代月后背的胳膊,将那只皮肤松弛,有交错皱纹的手,拉到她们眼前。
“你干什么!”
麻婆子下意识地想甩开纪青梧的手,可却怎么也挣不脱。
纪青梧声音泛着凉:“你对夫人用毒,是不是因为宋大人死去的那个外室,正是你的女儿?”
苏代月的咳喘之声骤然停下,被纪青梧问出来的话,惊得呼吸都暂停。
麻婆子矢口否认,瞪眼道:“好啊你这个疯妇,为了洗脱自己,就开始污蔑我!你在说什么鬼话,我怎么会害夫人!我是看着夫人从小长到大的,我们经历了那么多事,夫人不会相信你这个外人的话。”
麻婆子想抽回胳膊,却怎么也拽不过纪青梧那只白嫩细弱的手。
纪青梧又将她的胳膊抬高,问道:“你指甲缝里残留的红色汁液,是不是很难清洗掉?”
麻婆子的指甲被染成淡红,但指甲缝隙里的深红却很难去除。
纪青梧道:“这红活麻叶子的汁水得用碱水才能清洗,寻常的香胰子可不行。”
方才,纪青梧已经把她中毒的缘由解释了一番。
苏代月的耳朵听到红活麻叶子,心脏好像被这手紧紧握住一样,疼得无法思考。
她悲泣道:“嬷嬷,你怎么会,你为何会,怎么会是你…….”
麻婆子弯下脖子,一张脸都蒙在阴影里,语气不明地道:“我早就想到这一天了,却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再抬起头时,吊梢眼中都是大仇得报的光。
“我的小英还怀着孕,就被你这毒妇派人害死了!如果没有意外,我的外孙就是宋家的长子,宋家这万贯家产,至少有她们母子的一半。”
苏代月闭了闭眼,道:“嬷嬷,你本来可以跟我说的。”
要是早与她说,看在奶娘的面子上,她说不定会放那外室进来做个通房。
纪青梧验证了心中猜测,就松开了麻婆子的手,默默退到屏风处,看着她们二人对峙。
这简直比话本子里的故事还要离奇曲折,是非恩怨,缠绕到了一起,也说不清谁对谁错。
“和你说?”麻婆子挖苦道:“夫人,连这消息,都是我透露给你的。”
“我本以为宋维会给小英做主,她腹中怀的可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麻婆子想要的不是小英做通房,一辈子被苏代月拿捏,她想要的是,小英做侧室生下长子,与她里应外合,逐步架空正头夫人。
麻婆子啐了一口,吐沫星子都飞到苏代月的脸上。
“谁能想到,宋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他不敢和你说,他在外边养的外室怀了孕,等到被你发现时,他也不敢去维护小英,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小英和孩子被你害死。”
“如今,轮到你了,报应终于来了!”
苏代月彻底崩溃,她捂着耳朵摇头。
“奶娘,你不是这样的,你不是…….这是不是梦…….你在骗我…….”
麻婆子看她
失控的样子,还嫌不够地道:“当初苏府招乳娘,要不是为了银子,谁会舍得下自己的骨肉,去给别的孩子喂奶,我的小英只能喝米汤。”
苏代月比失了孩子还要痛心,她捶着自己的胸口。
“那你就不要留下来,为什么在我最无助的时候还陪在我身边?”
麻婆子道:“我只是看你可怜,小小一团缩在柴房里,要是我知道你长大之后会那么恶毒,我就不会对你好,就该让你发高烧,烧死得好!”
左右现在也不用隐藏,麻婆子专挑最能刺痛苏代月的话说。
“你生母为什么会被关在后院,她是为什么疯的,你真的不知道吗?”
“我还以为你们苏家是书香门第,我在苏家当乳娘,以后也可以给小英物色个好人家,你们苏家,真是烂透了!从根上就烂——”
纪青梧的眸子蓦然睁大。
麻婆子难以置信地摸向自己胸口之物。
右手的手指被温热的血水染红,这回不仅是指甲缝,整只手都被汩汩流出的血液浸染。
“嬷嬷,我能在苏府熬到出嫁,你应该知道我的性子才对,我从来不是良善之辈。”
她将银钗拔出,半分犹豫都没有,看着老妇人倒地的身影,就像看着一滩烂泥。
“你先下去陪你的女儿吧。”
苏代月道:“我等等就来。”
第307章
狼狗窝,老虎屁股
银钗掉在地上的白玉砖石,发出铛的一声。
血液也飞溅在四周,就像还没来及绽放的梅花。
随后,苏代月像是失去了所有气力,喘息着倒在榻上。
纪青梧轻叹了口气,上前检查麻婆子的身体,探她的鼻息,道:“她死了。”
苏代月的眼角缓缓流下一滴泪:“你觉得我心狠吗?”
对于她们之间的争端,纪青梧不予置评。
苏代月自顾自地道:“我不是嫡女,生母是妾室,在苏家那个吃人的狼狗窝,我要想活到现在,当然要心狠了。”
苏家…….狼狗窝…….
纪青梧蹙了蹙眉,依旧没说话。
她的沉默,正好给了苏代月倾泻情绪的出口。
“外人都说,我是苏相最疼爱的幼女。”
苏代月哂笑一声:“疼爱?”
正在她要说苏家的秘辛之时。
屋门被人推开,苏峰岳和宋维见到地上的血泊之中的麻婆子时,皆被震在原地。
宋维心中除了震惊还有一丝狂喜,这才是真正的死无对证。
他大步上前,晃着老妇的身子:“嬷嬷,你怎么了,是怎么回事儿…….”
苏峰岳的视线落在那枚银簪上,这簪子是件旧物,他知道这是谁的东西。
他镇定地道:“先把尸体抬下去。”
宋维立马叫来了小厮将尸体抬下去。
门口的侍女提着水桶和抹布清理地上的血渍,战战兢兢的样子,根本不敢抬头看苏峰岳。
一时之间,屋中只有下人清理打扫的声音。
白玉的地面很快重归洁净,连砖石缝隙中的血痕都被水冲洗掉了。
苏峰岳坐下后,双眼聚着锐利的光,问道:“小月,这是怎么回事?”
此刻,苏代月已经坐起,身子半撑着斜靠攒枕。
在苏峰岳审问的目光下,她喏喏地道:“父亲,是这养不熟的刁妇要害我,我腹中的孩子会流产,都是她做的。”
不等苏代月说清楚麻婆子害她的原因。
宋维立即出声,道:“岳父,小婿方才就跟您说,黄大夫背后一定有幕后指使,不然他不敢暗害夫人。”
“只是可惜昨日,小婿在追查时,那黄大夫就畏罪自杀了。”
纪青梧在一旁的圆桌旁坐下后,屁股就没挪动过地方,她的呼吸放缓,庆春堂的黄治堂已经死了?
前几日,他还举着乐喜的医书慷慨激昂与她对峙。
纪青梧抿起唇,轻微地摇了摇头。
“万万想不到,做出此等恶事的,竟是夫人身边的奶娘!”宋维痛心疾首地道。“还是夫人眼清目明,看出了麻嬷嬷有问题。”
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听得苏代月直接闭上眼,转过头去。
见她嫌恶的样子,宋维的眼中深情更甚。
“小月和孩子被歹人害了,虽说家贼难防,但我也难辞其咎,小月对我心中有恨,也是正常的。”
宋维对着苏峰岳道:“一切都是小婿的疏忽,还请岳父处置。”
苏峰岳沉着气,脸上带着阴沉之色,显然对宋维的说法并不满意。
他问道:“小月,你在宋家可还受了什么委屈?你说出来,为父替你主持公道。”
听见苏峰岳如此说,宋维头上急出了汗,姿态放得更低。
“夫人,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能没有你,你要是离开我回了苏家,我该怎么办,你原谅我的无心之过。”
其中的几个字,字音咬得极重,像是要显现他的急切与诚意。
一旁的纪青梧听得脸都皱了起来。
男人演起深情来,都能把自己骗过去。
要不是她知道内情,还真以为宋维是位宠爱妻子的好夫君。
苏峰岳为官多年,自然不会偏听一人之词,问道:“小月,你是否受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