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说话的男人自始至终没再说话,自顾自睡大觉去了。
这是亲爹吗?!
楼婈婈惊讶亦愤瞒。
“系统,我能帮他吗?”
【不,这只是他的记忆碎片,不能随意变动】
楼婈婈:“那让他提的水变轻也不行吗?”
系统一愣,外视一眼宿主,却见她不知何时眼眉高高皱起,忽而意识到,她很心疼小时候的穆蔚生。
【这个要求还是可以的】
话音刚落,有叶吹落,落到孩童手上,穆蔚生放下水桶,将叶子拿开,再提起水,瞳孔微不可察地一滞。
水怎么轻了许多?
不知过了多久,缸里的水终于打满了,就当楼婈婈以为这段记忆就停在这里时,屋外忽然走进一个妇人。
她约莫半老徐娘,肤色白皙,着一身素白背子,盘福龙髻,两侧簪着绢花,戴玻璃耳珰,腕间别着个花篮,里头装着花朵、蘑菇,从鞋靴少许泥尘来看,应是刚从哪采摘完回来。
一双眼睛,温婉令人亲近地转了转,最终停在了院中孩提身上:“阿十七,你爹呢?”
穆蔚生小名叫阿十七?
听到声音,孩提眸瞳一亮,猛然转身,小跑去抱住她。妇人身子僵在原地。
浓密漆黑的长睫微垂,他小手攥成了拳头,声调委屈巴巴,“娘,她们又说我是小野种,我不是小野种,不是……”
都说,孩儿是母亲的心头宝。
可妇人自始至终没看抱住她的孩儿半眼,不知是想到什么,她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攥紧指节,推开了他。
她皱紧眉头,“娘说过什么,你还记得吗?”
“娘……”穆蔚生显然愣住了。
别说是他,楼婈婈也怔了。妇人自从听了那句话后,面上柔色尽褪,此时竟多了几分冷意。
小穆蔚生瞳孔就很碎,“娘叫我不要和她们一起玩……”
“知道你还去!”妇人说着说着气不打一出来,飞快扫一圈周围,拿了个半劈过的木头,怒道:“手伸出来!”
楼婈婈瞠目结舌看着,就有些急了。
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急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滋味很不好受。
小穆蔚生伸出手,悠悠闭上眼。
啪啪——
一声声打在嫩白的手心上,小穆蔚生眉心皱起小小山川,可纵使手心被打的通红,那漆黑浓密的长睫也只是极其克制地颤了颤,从不言半分痛。
第14章
【记忆一结束,接下来开启下段记忆,请宿主做好准备】
话音落,眼前的场景极速碎裂,世界,再次陷入一团黑暗。
雨夜,电闪雷鸣,风声猎猎作响。
“小野种,就是你偷了东西还不承认,你不仅是小野种,还是小偷!”
“对,小偷!”
楼婈婈循声看去,再次看到那群小孩,不过相比上次,他们似乎长高了些,手里打着纸伞,依旧是初见时那副刻薄的嘴脸——同样的,针对的目标只有一个:穆蔚生。
小穆蔚生孤立在雨夜中,面色狰狞地推开离他最近的男孩,怒道:”你才是小野种,我不是小偷!”
被推的男孩踉跄一下站稳身子,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更生气了,“你就是小野种,我都听说了,你娘是和别的男人厮混才有了你,要不然你也不会那么快生下来。要我说,你就是个私生子,身世不明……”
话音未落,只见小穆蔚生突然握起沙包大的拳头,砸了过去。
“砰!”地一声,对方纸伞也握不住了,坐在水花里。他一倒,四周惊诧,恐惧等目光纷纷投向始作俑者。
“……阿十七,你……”说话的是个扎两个小辫的女孩,眸色受惊。
“若再有人议论我的身世,”小穆蔚生撇下一眼。
后半句话他没说,但大家都懂几分意思,不由噎一口气,没敢再说什么。
一群人目送着他离开,楼婈婈看着他的背影,沉默了。
他的过去竟是这样么。
……
……
“怎么受了伤?”
初夏的夜,清爽舒适,妇人穿着清凉的薄衫,手里做着针线活,不轻不重问了这么一句。
穆蔚生睫羽微垂,“没什么,不小心摔着了。”
“把伤洗洗,擦点药,莫让你爹看见了。”她说,“叫他见着了,又要打你。”
“嗯。”
话罢,小穆蔚生到里间寻药,外间,妇人认真地做着手里的一双鞋垫,神色柔情似水。夜雨坠落,一声一声,格外安逸。
“十七!你个混蛋给我出来!”
一句沉声突然撕毁这美好的场景,闻声,妇人腾的一下站起,迎了过去:“世光,怎么了?”
这声音妇人再熟悉不过,所以一听到她就下意识回应一句,却不想到了门外,迎来的不仅是自己的夫君,还有一群人。
那群人她是认得的,都是附近的住客,平日抬头不见低头见,都互相认得。只是不知为什么,面色都铁青着,好不吓人。
刚才一声动静,穆蔚生自也听到了。
“爹。”他走来,一眼在一群人中间看到个胖大的小子。
那人叫张和,才被他打过。
再看一眼他身旁撑着纸伞的一对夫妇,穆蔚生立马就明白了。
这是来找他算账来了。
“十七,我问你,你可打了张家小子?”
“嗯。”穆蔚生淡淡回了一句。
王世光是个极度易暴躁的人,一听这话,二话不说甩了巴掌过去。“啪!”的一声下去,小穆蔚生面色红肿一片。
院外的一群人就看愣了。
空气陷入死一般的沉寂,静得淅淅沥沥的雨声成倍在耳膜里放大。
站在门槛处的妇人张了张嘴,一时沉默,到底是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阻。
端详着她的神色,楼婈婈愠色渐浓。
但很快,王世光又开口了,“我问你,你是不是还偷了金家的东西。”
穆蔚生抬眸,“我没有。”
“那张家小子怎么说你拿了东西,你若没拿,他为何要如此说?”王世光以一种不可抗拒的霸道怒盯着他。
穆蔚生: “我没有。”
张和反驳道:“世光伯伯,就是他偷的!我亲眼看见十七从金家店里跑出来就把东西塞到里衣口袋里了,伯伯若不信可以搜搜!”
闻言,穆蔚生冷盯了过去,张和见状,闭口缄默。气氛短暂停滞时,忽然,一只厚重的大手伸了过来,粗暴的扒开他的衣领,掏出了东西。
是一个银簪,做工小巧精细。
“还说不是你,”话时,王世光一巴掌又甩了过去。
穆蔚生头被打得头昏脑胀,心里的怨怼一时到达顶峰,使他爆发出一声怒吼:“不是我!”
“为什么,为什么爹你宁愿相信别人的话语也不愿意相信我!”
“你还敢顶嘴?”王世光愣了一下,心道不得了,抬手又要过去。
见状,张家夫妇眉头一皱,“好了好了,打也打过了……”
“等明日,世光你去金家赔了礼,这事我们就算翻篇了。”
“惹你们不高兴了。”王世光歉疚说着,目送她们离开。
待人一走,他看向身后的穆蔚生,眸色凶狠。
*
不知过了多久,喧闹的四周复归一片平静。
楼婈婈看向穆蔚生。
他正坐在石头上,白皙的脸上触目惊心的红肿,风一吹,余光能瞧见袖下的一道道鞭痕。那是人走后,王世光打的,每一道都用足了力量,恨不得直接把他打死似的。
穆蔚生明明那么小,可他的眼里从没有半分犹豫与心疼,根本不配为一个父亲。
“也许他们说的都没错。”
这般想着,穆蔚生忽然开口,“我就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要不然,她们怎么不肯信我半分?”
“……那簪子的钱我明明给了的。”
楼婈婈眼皮一跳。
给了钱,那意思是——金家收了钱还故意说东西是偷的?
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正气愤着,这时,滋滋的电流声响起,世界重归一团黑暗。
记忆碎片仿若一场大梦,梦醒之时,先涌入身体的是好一阵疲倦,这疲倦千斤重般砸在眼皮之上,迫的她想睁眼,迟迟睁不开。
这种无力的感觉让楼婈婈倍感煎熬,直到,有道清醇的声音,低低飘进耳里,一瞬,仿若打通了任督二脉,她豁然张开了眼。
入目是一双漆黑的双眼,美如幽玉,美似一潭深不见底的漩涡。
穆蔚生歪了歪头,视线落了过来。
“楼姑娘怎么哭了?”
她哭了吗?
楼婈婈拂了拂脸,的确摸到脸上湿润润的。
记忆碎片的种种漫过心岸。
眼前,只有他一人。
没了记忆碎片中的青涩与稚嫩,烛光摇曳下,他微微倾身,额前的几缕碎发轻拂,漂亮的漆眸仿若蒙上层薄纱,藏着一抹似有若无的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