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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真起来鬼都害怕_苏幼白【完结】(207)

  “正是。”

  “你既姓裴,使长槊,还识得陈将军,难道竟是贺国裴公的后人?”

  裴徽也不避讳:“裴相是我的祖父。”

  “原来真是小将军!”那带头的官兵面露喜色,又是一躬,“在下九不够,是个小小的屯长,今夜正巧轮值守备,方才听手下兄弟说有个从贺国来的裴姓公子要去鎏城,我猜必是裴公之后,可巧我们镇戍营的都尉今日不在城内,还请恕怠慢之罪。这厢吃住已经安排好了,小将军请随我来。”

  裴徽忙摆手:“我如今身无军职,不便搅扰本地防军,随便寻个地方就是了。”

  “时候这么晚,你去哪儿找随便的地方,不如随了我的便!”九不够眼神一扫,随行小兵就抢上来牵马拿行李,非引着一行人调头往回走,“小人的舅舅在这里置办了一个院子,正好没人住呢,我刚差人打扫干净屋子再备好酒菜,想来这会儿应该已经拾掇上了,咱家的东西总比店里干净舒服,您可别嫌弃。”

  裴徽推脱不得,只能跟他同去:“那就叨扰兄弟了。”

  院子位于银城之南,和兵营只有一墙之隔,几人随九不够走进门时,手下买来的酒菜已经摆在了桌上,九不够提来才烧开的水壶,亲自烫上酒,说道火盆已送进各个房里,要烧一会儿才能热起来,请他们暂坐厅里随便用点饭菜。

  夜路奔劳,几人酒足饭饱便还入房中,直到第二日日上三竿,裴徽才被一阵骂声吵醒。

  与他同屋的江崖和于番早都醒了,不知去了哪里,屋内只剩他一个人,他推门来到院外,几个穿盔甲的士兵正压着一辆马车往兵营方向走,车后跟着个哭天抢地的男人,那男人手搭着车尾向后拽,士兵便过来推搡他,几番拉扯后,士兵们终于不耐烦地将男人按在地上饱以老拳,打得他再也站不起来。

  过路者窃窃私语,原来这户人家隐瞒收成,暗地里把粮藏进树洞,不料被征粮队搜了出来,这下全被充公了。

  男人捶地哭号:“我从年头忙到年尾,总共只收了八十石谷子,家里四口人本就吃不饱,官府还要我缴五十石上去,我交了这些粮,可就要饿死了!”

  已经走远的官兵被他哭得心烦,又骂骂咧咧地走了回来,抄起马鞭朝他头上挥去,一鞭子抽散了他的发髻,血立刻顺着鬓角流下,男人的父母和妻子这时撵上来,两个年迈的老人点头哈腰对官兵陪着不是,男人的妻子则强行将他拽到了路边。

  裴徽摇起头,暗暗叹气,上边每每下令征粮,总是国库先征一遍,底下的州府再征一遍,县官又征一遍,接着有点儿权利的衙役官兵还要征第三、第四遍,可田里的收成总共就那么多,拿篦子去田里梳也梳不出来多余的谷子了。五州前几年没有打仗,尚且得活,据说燚都那里,百姓们甚至宁愿要饭都不肯下地种田了,因为要饭还能有口饭吃,而去种田的话,地里种出一石谷子,农民自己竟一粒都吃不着,反而还会倒欠官府十石谷子,收成越高,欠债越多,真真儿一点活路都不留。

  这时江崖从裴徽身后走出来,越过门槛去到男人身边,弯腰递给他一吊钱。

  他们三人一路的衣食住行都花着裴徽的钱,没叫那两个人掏过一个子儿,而那一吊钱是江崖从家里带出来的,也是他身上仅有的积蓄,平日里隔三差五就要数点一遍,不想在这里白白送给了别人。

  散财童子江崖回来裴徽面前,指了指房厅:“九哥早把饭送过来了,是肉包子和粥,他说今天要出城迎回镇戍营都尉,所以白天过不来,要等晚上再找你一叙。”

  裴徽笑问:“你俩吃过了没有?”

  “难不成还等着你?”

  “你还挺客气的,于番呢?”

  “他早上喂了马,洗了衣服,现在正缝他的帽子呢!”

  “真勤快,那姑娘起了没有?”

  “我一早敲过她的门,没人开,但看门前的脚印,应该是天方亮就出去了。”

  两人说话间走到了风律的门前,裴徽叩门不应,犹豫了一下,轻轻推了推门,竟然没有锁,那只宝葫芦好端端地搁在桌子上,明光闪闪,珠光宝气,好似求着贼来偷它,看来她只是临时出去逛了,并没有不辞而别。

  他们转回厅堂,粥和包子一直搁在炉子上热着,掀开就能吃,裴徽自己拿了碗筷,顺手掏出五两银子给江崖,叫他带于番上城楼那边的街市逛逛,补满粮食肉干,打一壶酒,再找个药局给于番买些好冻伤膏,剩下的随他们花去,那两个人拿了钱,勾肩搭背地出门耍了。

  裴徽吃过饭,将剩下的半桶米粥拎去马厩喂了马,闲下来,又拿出刷子打理起马毛,优哉游哉混到了黄昏时候,院外再次哗然起来,他出来一瞧,只见城门的方向跑来一群百姓,其中有人惊喊“流民冲进城来了”,又有人喊“燚军杀过来了”!

  他踮起脚向城楼那边观望了一阵,果然有一群叫花子似的人涌进城来,可看他们满面惶恐的模样,与其说是冲关,倒不如说是被什么猛鬼野兽赶进城来的,裴徽尚未琢磨过来其中原委,城中就同时燃起好几处火光,黑黢黢的烟冲天天际,四方远近都响起了呼喊走水的求援声。

  一时间无头乱撞的流民、往来呼喝的百姓、烟火缭缭的房舍、受惊逃窜的鸡犬搅作一团,城里彻底乱了套。

  裴徽这下有点急了,他左右等不回江崖两人,便返回马厩套上马,提了兵器,逆着人流向城楼那边寻去。

  街面上已经横七竖八地陈列了不少百姓尸首,却连一个守城的士兵也找不出,反而有不少土匪结伙流窜,这些土匪的手臂上统一系着三尺白布,一手持刀抢劫,一手举火把放火,他们一家家砸开店门,将躲在店里的百姓拉出来驱赶到一处,先抢走店里值钱的货物,再逼迫百姓交出身上的钱财,或从不从者,便直接挥刀砍杀。

  裴徽看见这些,心底有了定论,原来是土匪作乱劫城来了。

  他勒马停住,对正要向平民挥刀的匪徒们大喝一声,那副披坚执锐的形象唬住了众人,纠缠一处的土匪与百姓立时各自逃散开,他却瞄准跑得最慢的土匪策马前冲,夹起长槊将他当胸贯穿,还把尸体高高挑起到半空,众人吓得吱哇乱叫,本能地为裴徽分开了一条道路。

  裴徽驱马直抵校场,将马槊上的尸体掼到地上。

  他厉声质问:“外边都乱成什么样子了?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校场上恰有昨晚给他送饭的士兵,便站出来答到:“九哥一早去接都尉,现在城里只剩下四百来人,粮库和草场都着起来了,我们先要救火,根本分不出人手去管城里的事。”

  “人家两只手放火,你们两只手救火,救得过来吗?”裴徽顿了顿手里的长槊,急切地问,“现在城中谁管事?”

  那人回说:“都尉不在,合该参军做主,但刚才乱起来后我一直没见到他。”

  裴徽看了看往来提水的兵卒,确认了粮库的方向,立刻驭马奔向那边的冲天火光,果然大队兵马都在这里救火,他直接闯进人群中,横在了烈烈燃烧的粮库前。

  “停手!这些谷子又干又密,粘上火星必要烧完才能罢休,怎能浇得灭?别管这些已经着起来的粮库了!你们把水放下,去找铲子和铁锹来,挖出壕沟把那几座还没烧起来的粮库隔开,许还能救下一半的粮食!”

  他说完挥动兵器,驱赶没反应过来的众人快点动作,然后开始巡视火场,将无头苍蝇似得士兵们归拢到一处,又分出一小队士兵,叫他们速去找些棉衣棉被,浸透了水,盖在隔离带后的粮仓的迎风面上。

  “着起来的库就别管了!守住火线,注意落地的火星——别找水了来不及,直接用土和雪盖上!传令兵过来——还没找到参军吗?再去!”

  虽然已经烧起来的粮库火势不减,但另一半库藏总算保住了。

  稍后,被他派走的传令兵欢喜回禀:“九哥回来了!”

  一队骑兵应声驰入,为首者正是昨天接待裴徽等人的九不够。

  裴徽策马迎了上去:“都尉呢?”

  九不够对他使了个眼色,悄悄摇头,然后吩咐手下把另四个兵屯的长官叫过来。

  他独自引着裴徽来到无人的角落,悄悄对他说出实情:“小将军,事到临头我也不瞒你了,我们都尉本是贵胄之后,袭承恩典来银城享福,谁想到仗一打起来,好端端的后花园变成了前线,如今战事将近,他吓得逃回他叔叔那里去了,我昨日出门就是去请他回来,可结果……您也看见了。”

  “你们主将临阵脱逃了?”裴徽瞠目结舌,忙追问,“那……那参军呢?”

  “老鸹窝里能孵出什么好鸟!我回程的路上正撞见参军带着十几个亲信外逃,那杂种一听外面乱喊‘燚军杀进来了’,立刻卷包袱跑了,我怎么劝都劝不住,只得由他去了。”九不够向周围瞥了一圈,压低声音说,“这些兵能安安分分地守城,只因他们尚不知真相,若教他们知道实情,立马就要树倒猢狲散,所以这事儿还请您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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