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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真起来鬼都害怕_苏幼白【完结】(244)

  对面嘈杂的背景音忽然全部消失,听筒内静可闻针:“她在哪儿?”

  云见章把锅铲丢回熄火的灶台上,解开围裙扔到脚下,转身退出了锅碗狼藉的厨房。

  他凝神思索,视线无意识停留在阳台的茶水架上,然后眼睁睁看着咖啡壶后面开出了一朵兰花,不禁恨得握了下拳——冼云泽弄出来的这些东西根本不怕杀虫剂,烧也烧不死,淹也淹不死,谁能想到有一天他杀个蟑螂居然还要动用法术?

  云见章叹了口气,他趁冼云泽精神颓靡时,顺手在他身上施过一个定位法术。

  此刻他张开右手,金色尾戒融化为液体流向掌心,重组成一块袖珍星盘,星盘里嵌套着几十个大大小小的金属圈,彼此靠齿轮关联,牵一发而动全身,金属圈细如发丝,偏偏上面还刻着肉眼难辨的刻度,他手指掐了个掐,星盘便在机械作用下运行出复杂的轨迹,最上方的准星飘忽移动,迟迟不能显示出固定方位,这意味着冼云泽已出离娑婆了。

  域外世界无穷无尽,若恒河沙数世界之恒河沙共汇聚一处,也难计数域外一沙之地内世界数,何况一沙之外,仍是无边无际的域外呢?

  好在冼云泽从没离开过娑婆,认不得几个异界,外面的世界对他来说都陌生而危险,不是可以藏起来偷偷哭的好地方,而他最熟悉也最有归属感的域外,大概就是被凌阳风律切割出去的定平和三州旧址了。

  云见章收起星盘,再次看了一眼咖啡壶上的兰花,而后转身离开。

  他决定把房子卖了。

  就卖给安全局。

  三州旧址内,空气依旧像滚油泼过一般炙热。

  找来此处的云见章又一次激活罗盘,准星终于开始有规律地巡游,但他这番操作显然打扰到了某个正在阴暗角落里自闭的青年,于是罗盘受到反噬,瞬间崩碎,散做漫天金粉淋漓落下。

  云见章仰头深深吸了口气,将飞散的金粉通通纳入肺腑,待空中闪烁的微尘都被吸尽之后,他张开嘴,唇齿间便含住了一枚金币,币面上镂刻着一个精密的法阵。他用两指捻出一枚火花送上天空,而后又把金币吐到了自己头顶上方,火光便穿过金币的花纹,在地面上照射出法阵的投影,法阵中心的云见章随即原地消失,而后金币翻转落下,也跟着掉进了法阵的余光里。

  阵法把云见章传送到了一片全无光明的领域,从此处极致的高温和岩石特征判断,这里应该是岩石圈深处一条不与外界联通的天然断裂带。

  云见章敏锐地捕捉到了冼云泽的灵息,只是任凭他千呼万唤,对方都不肯化形相见,甚至不肯回应一点迹象,他只能退后一步*背靠着岩壁,认命般叹气。

  “我就知道,弑神怎么会没有后果?”云见章在这寂静无声的地窟内自言自语,“我一直怀疑弑神者真的战胜了神吗?如果他们赢了,那为什么世人最想得到的东西都沦为梦幻泡影了呢?娑婆原生的自在修为成神而生,可沾染了赑犱的灵息之后,忽然就失去了吞噬同类的决心,从此再不能心无挂碍地修行。弑神者们因为贪生怕死才选择背叛,但盗取神明的灵息之后,却成了娑婆最短命的种族,还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反而是青羽准备好了迎接死亡,却可以长命百岁,世代无忧。凌阳氏自诩为神的宣谕使,结果他们想拯救的人类杀了他们该忠诚的神明,为忠义而诞生的氏族最终沦为不忠不义的笑柄。甚至你们两个,也是一个永生不死却生不如死,一个为杀戮而生,但刀剑所向都是自己想保护的人。”

  他脸上的笑容越发苦涩:“连我也曾以为自己能毫无顾忌地离开,可如果代价是毁去神的精魂,我依旧做不到。真是荒唐啊!世人越渴望什么就越要失去更多,越努力越是与目标背道而驰,既然求而不得注定是众生共业,那就认命吧!”

  云见章说完这段话后沉默了一会儿,虽然还是得不到回应,但他知道冼云泽听得见。

  “去找她吧,去晚了你会后悔的,万一——”云见章说出两字后骤然停住,静了几秒,直待回声在黑暗中息去尾音,四周重新归于沉寂,他方才落寞轻语,“你能独活吗?”

  云见章形单影只地倚靠着岩壁,孤独聆听着自己的心跳,似乎刚才的一切只是他自言自语而已,可冼云泽的气息的确慢慢从空间中消失了。

  千里之外,路潇正心神不宁地给骨剑开血槽。

  云见文出现后,她突然有了种心怀鬼胎的不道德感,仿佛被人撞破了不光彩的事,许是怕什么来什么,远处再一次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噪音。

  “你还没完了?”

  路潇愠怒地骂了一句,把匕首和骨剑都丢到石头上,伸手拿起长劫,然后一寸寸扫视过山野,试图从那些别无二致的树木间找出蛛丝马迹,但云见文一定用法术藏匿了踪迹,她没办法仅凭肉眼找出他的位置。

  “云见文,我会扒了你的皮。”

  路潇抽出长劫,手腕一转附上十二道环纹,刀锋既出,风云静寂,而那唯一一道不甘匍匐的灵息,必然就是打扰她罪魁祸首。

  路潇持刀走向那作祟的灵息,蓝色的力场从她脚下散开,滂湃如海潮奔袭,转瞬侵没了这片新生的土地,可当她的力场真正碰触到对方时,却刹那间褪去了凶悍的戾气,径自消散为云烟,而对方的气息则似江河入海,毫无阻碍地直抵面前。

  她甚至来不及收刀,即刻回身反扑骨剑。

  可那侵入的力量根本不受空间限制,已经先一步在石头前化形出现,并出手抢走了已经雕刻成型的骨剑。

  来人当然是冼云泽。

  他不可思议地盯着手里的骨剑,触摸着剑柄上刀法利落斜纹,看着剑身上曲线顺畅的血槽,想象她到底怀着怎样的心情,一刀一刀亲手雕刻出了这把用来终结自己利刃,神情逐渐从震惊转为愤怒,最后连化形的手指都在发抖。

  他恨不能把证物贴在路潇脸上质问:“这是什么?”

  路潇目光闪躲,不敢看他:“你怎么来了?一定是云见文,千万别让我逮住他……”

  冼云泽猛地推了一把路潇的肩膀,强迫她把视线转向自己,即便刚恢复记忆时被血海深仇冲昏头脑,他也没想过和路潇动手,可现在他甚至意识不到自己失态了,只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路潇的脸。

  “你说了那么难听的话,就为了逼走我然后自杀吗?”

  路潇回避着他的问题,还朝他伸手:“那是我的,还给我。”

  冼云泽搪开她的手,撤退一步。

  “你以为牺牲自己就能拯救所有人了?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很悲壮啊?”冼云泽讥讽地笑笑,然后又摇了摇头,“不,你不是,连云见章都知道我不可能独活,你呢?你是没想到还是不敢想?或者——只要我不死在你前面,你就心安理得了?路潇,我真的很失望,原来你是这么懦弱又没有责任感的人。”

  “我不会让你死的。”唯独这一句话,路潇说得斩铁截铁,如同一个承诺,然后她接着说,“但我也不能放弃这个世界。你们都让我拿主意,好像我有选择一样,可我有的选吗?”

  冼云泽回答:“既然你不知道牺牲谁,那就选我吧,来,做你该做的事。”

  “你说真的?”

  冼云泽认真点了点头:“这辈子就当活错了,来生再相见,我也不会把她当成你。”

  他说完注视着路潇,准备好听她狡辩、听她道歉,听她声嘶力竭抑或恼羞成怒,但没想到她开口却异常平静。

  路潇点头:“好,这是你说的。”

  第192章

  路潇答应的如此干脆,甚至没有给他反悔的机会。

  她从衣兜摸出一些残留的谷粒,向掌心吹了口气,只留下一颗渺小的粟粒。

  蓝色的力场重新从地下浮起,覆盖视野所及的每一寸土地,气海升腾,直抵遥不可及的天空,好似把一切都淹没进了海底,而后那蓝色渐浓至黑,涂抹掉了远方的山川和高空的烈日,涂抹掉了空气和泥土,涂抹掉了一切人间的痕迹,气海中凝结出千万万湛蓝的星芒,银河巡天般环绕着路潇,缓慢却坚定地流淌成漩涡。

  一粟之内,这是路潇为两人生离死别准备的芥子藏。

  冼云泽明白了她是真的想要封印自己。

  路潇手里还提着长劫,幽邃的刀锋如空间撕裂的缺口,随时准备吞噬万物,然后她真的挥刀砍了过来,冼云泽也真的没有闪躲,仅仅本能地抬手挡了一下眼睛,而看见路潇动手那一刻,他甚至没有心灰意冷,只是想,这很好,不要再为难了。

  长劫触及他手腕的瞬间突然回锋向后,路潇趁机用另一只手捏住了他的手腕,巧力一扭,骨剑随即掉落,正好被路潇接在手里,她双持刀剑直起身,把才抢到的骨剑倒转一番,掌心反握着剑柄,剑刃紧贴小臂,剑尖指向肘窝。

  “至于这个,还是先还给我吧!”路潇说,“你不会还手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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