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种事还是亲力亲为吧!
路潇开始逐一查看着三楼的每间房间。
近一年的时间无人造访,这栋楼已经成了植物的乐园,墙角堆积的灰尘生出了绿色的小草,窗台上的花盆经过烈火灼烧,里面的花卉已经死去,但春风吹来了牵牛花的种子,一大片红白相间的喇叭花爬满了窗台,又从窗台上淌进走廊里。
人偶坐在路潇的肩上荡着腿,絮絮叨叨说着话,随着思维复苏,它每天都有新的变化,一天比一天更接近于“人”,有的时候,路潇都怀疑下个瞬间它就会恢复记忆。
“喵!”
路潇路过牵牛花丛时,意外惊醒了一只贪睡的猫。
这只猫通体雪白,长着一身柔顺的长毛,一点也不怕人,它慵懒地从白色的喇叭花间站起来,伸长前爪抻了个懒腰,然后竖起毛茸茸的大尾巴,自来熟地蹭起了路潇的裤腿儿。
路潇忍不住弯腰摸了摸它,带着小鱼干味道的手指吸引了猫咪的注意,它直起身体抱住路潇的腿,九曲十八弯地喵喵叫出了一支山歌。
路潇赶快拿出那串鱼干,撕下一条,蹲下来晃了晃,白猫便把前爪搭在她的膝盖上,避开她的手指小口咀嚼起来,吃完也不争不抢,又开始舔她的手。
“哇!这也太可爱了!”路潇诚心发出感慨,忍不住抓了抓白猫的头顶,白猫便享受地伸长了脖子,向她索取更多抚摸。
可在这人猫和谐共处的美妙时刻,人偶突然从路潇肩上跳了下来,重重的落地声惊扰到了白猫,它缩着脖子看向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东西,搞不清人偶是个什么动物。
人偶对白猫发出超大的叫声:“汪汪汪!”
白猫被它吓了一跳,再次缩了下脖子,然后叼起那串小鱼干跳上阳台,顺着伸进窗口的树枝跑远了,大概是想找个地方一边享用零食,一边重新梳理一下世界观吧!
人偶目视白猫跑远,便踏着花丛转回身,把两只手放到了路潇被白猫踩过的膝盖上,仰头看向她,精致的小脸上竟然显露出了不悦的表情。
路潇用摸过白猫的手也抓了抓它的头顶:“你怎么把它撵跑了?你不是很喜欢动物吗?”
“我喜欢动物,但你要喜欢我。”
“我喜欢猫咪的同时,也可以喜欢你呀!”
“不行,要更喜欢我。”
路潇点头答应:“嗯!和猫咪相比,更喜欢你!”
“那也不行!”人偶贫瘠的词汇量表达不出它的思想,“不可以和猫咪比!不能是那种喜欢,要是、要是——”
发现它急了,路潇还故意学着它拉长音调:“要是——”
“要是宁兮那样!”
路潇歪头:“宁兮是哪样?”
它急得撑着路潇的膝盖直蹦,可到底还是组织不清语言,而路潇已经憋不住笑意了,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哈哈哈哈!”
人偶愤怒地望向她,感觉满腔热情喂了狗,突然捧起她搭在膝盖上的手咬了一口,然后抓着路潇的衣襟簌簌爬上肩头,跳回背包刷地拉合拉链,不再说话了。
路潇强行抿住笑声,看了下手指上的牙印,痕迹浅浅的,很快就消失了。
她当然明白冼云泽的意思,作为被收服的灵,它迷恋她是一种本能,但路潇不能也不敢把这种爱慕当真。
等到那一天,两人解除捆绑,冼云泽重新恢复身份,依然会是仙寿绵长的仙君,他可能觉得会当下的心境愚钝有趣,可堪琢磨,但此间种种只与附身有关,与她无关,他附身的是路潇、是人、是狗、是混沌无知的一尾鲤鱼,都没有什么差别,他都会喜欢上他们。他们。
而她也将回归自己的生活,她的余生可能会时常怀念这段有趣的经历,不过人生区区百年,如白驹过隙,其实也没有太多时间空耗回忆。
他们的相遇,就像一场雨遇见了江水,她自滂沱,他自汹涌,看似交相呼应,但他无法与她席卷天地,她也不能与他合流向海。
他们注定只有擦肩之缘。
人间一照面。
*(7)*
路潇把背包绕到身前,试着拉开拉链,没能成功,于是她摘下了一朵连着藤蔓的喇叭花,把藤蔓的尾巴插进了背包上方预留的耳机线口,然后便看见藤蔓被一节节地抽了进去,花朵卡在耳机线口晃了晃,最后也被拉了进去。
路潇小声嘀咕:“智商不高,脾气还挺大,哼!”
背包里传来回音:“哼!”
路潇拍拍背包,继续检索三楼的房间。
她听见走廊尽头的房间里传来一阵压抑的呼吸声,仿佛有人刻意藏在那里,但她未感到惊讶,幼体黑蚇就是会模仿人类的声音吸引注意力,于是她一面朝那房间走去,一面拿出手机拨通了米染的电话。
“我听到三楼走廊这边有黑蚇的声音,你们要不要上来一下?还是我自己处理——抱歉!”
路潇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机上,没留意周围情况,她随手推开这扇门,才猛然看见屋中站着十几个活生生的人,脑筋一时愣住,居然对他们说了声抱歉,之后还顺手把门给带上了。
路潇背靠着门边的水泥墙,茫然眨了眨眼睛,悄悄回忆自己刚才看到了什么。
电话对面还不知她遭遇了什么,米染追问:“怎么了?小路潇?”
路潇抽空握了下右腕上的珠串,用困惑不解的眼神瞄着身边的房门,说出了自己都觉得荒唐的话:“楼上好像有人开会?”
“啊?”米染笑着发问,“是活人吗?”
“要是死的就好了,我宁愿和死人打交道。”路潇打着电话再次推开这扇门,目视着屋内的情况,如实向米染汇报,“可惜这13个人都是活的,还带着枪,眼神好凶哦!我猜桌子上放的那包白白的东西应该不是面粉吧?”
也难怪,这处建筑废墟是方圆最显著的坐标,周围还密布着铁丝网,唯一两处出口都挂着有毒标识,普通人根本不会到这里来,而留守保安也害怕这里的有毒物质,即便巡逻的时候也不会入内,只是在外围打着手电转一转。
这么一处绝佳的灯下黑地点,自然是进行各种非法交易的首选。
路潇继续对电话说:“怎么办?要不然我先撤,让警察上来干活?”
“如果林川那边问到航线,咱们这两天就要出海,没时间管闲事了,你稍微等等,我马上把他们扔下去——”米染挂掉电话前抱怨一句,“真会挑时候捣乱!”
于是路潇放下手机,对着屋内的众人竖起食指摇了摇:“稍等啊,我们负责人马上就上来。”
屋内的众人早已如惊弓之鸟,想来他们花费半年的时间,连押带借,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凑了几十万块钱,其中一半花在了酷炫的大风衣、大墨镜、大皮鞋上,四分之一用来从境外搞到十几把枪,装扮完毕,他们就准备按照刑法指南赚一笔大的,于是把剩下的钱换成了这些毒品。他们自以为计划无比周密,精确到了每个细节,连出门先迈哪只脚都有着严格的设定,想来根本万无一失啊!可不知为什么,他们刚刚跑到这里和买家会面,外面就被警察团团围住,排场那叫一个声势浩大,光特警就拉来了三大车!
一行人生无可恋,原地等着和警察开战,结果等了半天,推门进来的却是一个十分年轻的女孩子。
毒贩和买家突然调转枪口指向对方,一起大喊:“如果警察上来,我就打死你们的内线!”
路潇疑惑地歪了下头:“什么内线?”
毒贩老大说:“我的计划滴水不漏!警察怎么可能知道?你们肯定是来钓鱼的警察!你就是警方的谈判专家吧?我警告你,20分钟之内,给我找一辆加满油的直升机,不准安装监控,不准安装定位,否则我现在就开枪打死他们!”
买家破口大骂:“你放屁!不要再装了,你们才是警察!那个谈判专家我告诉你,20分钟之内,给我找一辆加满油的游艇,拆掉GPS,不许跟踪我,否则我现在就开枪打死他!”
路潇友好地建议:“谈判这事儿我不专业呀!要不然我出去等等,你们两边先打一会?”
毒贩抖着枪恐吓买家:“今天老子栽了,老子认了,你等着,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买家也抖着枪恐吓毒贩:“事到如今你还装什么装啊!我下地狱,你也别想上天堂!”
“就算你上天堂,老子也把你弄下来!”
“我就在地狱里等你!”
大难临头,两伙人一口一个天堂地狱,路潇感觉自己搅和进了什么非主流家族聚会,这群人可能真是吸毒把脑子吸坏了。
就在这时候,屋子角落里,那扇被烧得乌黑的文件柜中突然传出一阵若有似无的呻`吟声,这声音与风吹过窗棂的呜呜声混合在一起,便不十分分明,耳力一般的普通人很难听出其中的分别。
但路潇意识到那才是一只黑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