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人一经卷出,就被汹涌的洋流冲进了更深处的漩涡中,路潇蹬了一脚船板尾随而至,随即发现事情变得不妙——这里有条看不见的暗流直通海底,如果她有林川或者宁兮的体型,或许能够挣脱这道暗流,但眼下她只是百十斤肉体凡胎的人类,怎么可能抗衡得过大海?她抓紧时间游向前方,揪住了前面的两个人,正准备想些办法回到原地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白光,原来刚才的洋流卷跑了她的背包,冼云泽附身的人偶随水飘散,超出了两人的舒适距离,它就只能飞回来了。
路潇睁着眼睛都想不出办法,此时变成了睁眼瞎,就更束手无策了。她只能屏住呼吸,牢牢抓住掌心的两个人,任由这道暗流把他们卷进海底,然后再从另一个位置推回海面。
不知飘出了多远,路潇终于重新接触到了空气,她把两个人交到一只手里,然后腾出手从衣兜里摸出了钥匙串。
“冼云泽!”
钥匙串上的小熊动了动,活了起来,路潇便把钥匙串挂到了衬衫的第一颗扣子上。
此时她看不见那两艘船的影子,身上也没携带联络设备,因此无从判断飘到了什么地方,只有不远处奇迹般地伫立着一座建造着灯塔的岛屿,她赶快带着两个人游了过去。
*(9)*
这座岛屿的规模着实不小,该是个在地图上都留有一笔的地方,岛屿整体呈锥形,顶点高出海面两三百米,遥遥望去,那制高点上似乎还有一处灯塔样的人工建筑,路潇很高兴,如果他们刚好飘到了有人驻扎的海岛,可省了后续求援的力气。
路潇把两个人放到沙滩上,进行了简单的急救,确定他们仍有心跳和呼吸后,便立刻动身前往岛屿深最高处的灯塔求援。
岛屿上有着相当壮阔的景观。
参天的巨榕勾连成林,将阳光与泥土都隔绝于环抱之外,水滴滑下屋棚般宽大的蕉叶,随意滴落她湿透的衣衫,当她分开最后一道藤蔓时,金碧的阳光破云而下,只见一座奇怪的高塔伫立于岛屿最高峰,谁能想到在这苍茫无垠的大海间,层峦苍翠的岛屿深处,竟然修筑着如此宏伟的建筑。
岛屿中心是一座四面陡峭的黑色石质山峰,山峰高顶刀裁般削出了一片平台,平台上建着一座七层木塔,漆黑的塔身和墨色的山峰几成一体,整山亦与周围景色格格不入。山体不只坡度近乎垂直,而且寸草不生,光滑异常,显然是经过打磨处理后又涂上了某种油料,只有山腰七米左右的位置,突兀地悬挂着一枚铁环。
“有人吗?”
路潇徒劳地喊了几声,又绕着山峰转了一圈,最后去林子里选中了一根竹子,她一脚踩在竹根下,单手倒握住竹竿用力一拧,咔嚓一声,自底部扭断了整竿竹竿,然后她一面向山峰走去,一面掰断竹竿顶部纤细的分支,又慢慢地折下竹竿四周的叶片,最终得到了一根光滑的竹竿。
她抬眼望了望百米高处的木塔,突然后退一步,撑着竹竿将自己悠上了峭壁,足尖无处可落,正欲下坠之时,她却已经收回竹竿举过头顶,精确地插进了峭壁上那枚突兀的铁环里。铁环是从崖壁上的一只铁轴里伸出来的,后方似乎连接着什么。她双手挂在竹竿上,转换姿势倒过身体,将脚抵住承接铁环的铁轴,然后努力张开腰身,随着她的动作,铁环格楞楞将一段手腕粗的锁链从峭壁里拉了出来。
锁链启动机关,一排排小臂长的铁管从峭壁上支兀出来,这些铁管呈之字形曲折而上,每一排间都有两米左右的差距,像梯子一样一直排到山顶的木塔处。
路潇深吸一口气,抽出竹竿跃上旁边的铁管。
然而她松开铁环的一瞬,探出崖壁的那排铁管就开始缓慢地收缩回去,如果她不能抢在铁管彻底回归岩石内部前到达木塔,无疑是爬得越高摔得越零碎。
路潇在铁管间辗转腾挪,升到最后一节的时候,她贴着崖壁喘了口气,此时峭壁里的铁管就仅剩下三指宽了,几乎承接不了她的足跟。
她将竹竿架在最后两只齐平铁管间,跳上竹竿中央把身子一沉,然后借着竹子的韧性弹起五米,堪堪抓住了木塔底端的横梁,而她脚下的竹子也随之弹起来,被她顺势握在了掌心。
此时,那些机关精密的铁管已经完全缩回了峭壁,再也察觉不出一点蛛丝马迹。
路潇孤身拎着一竿竹子走进了高塔。
“有人在吗?喂喂?借个电话!”
半径十米多的塔楼里不见一节台阶,更像是一通直挺挺的大烟囱。塔内五米以下,鳞次栉比的嵌着倒刺,绝不可徒手攀爬;而五米以上,每隔三米高,就贴着塔身修建起一圈三指宽的木栏,上面用丝线系着无数巴掌大的黑木牌,塔顶还垂下来一根直抵潭心的麻绳,麻绳与木栏之间,织着一盘盘蛛网一样的绳圈。而她看向塔内底部时,眼前则呈现出了一潭平静深幽的水面。
她看到那水潭后,突然眼神一晃,差点摔倒在地,头疼得像是被什么巨物砸中了颅顶心。
眼前所见,让她想起童年时曾听秦叙异讲过的一个故事。
有一种水名唤“沉魂”,决不可正面直视,一旦人的视线落在水潭上,立刻就会被吸去三魂七魄,成为一具无知无识的躯壳。
据说很久很久之前,曾有一位昏庸无道的皇帝,横征暴敛,残酷好战,以致民怨沸腾,但皇帝还想享受永恒的荣华富贵,便大肆向天下求取长生之法,后来有一位仙人找到了这位皇帝,送给他一盏据说喝了就可以长生不老的茶,这位皇帝不知其中猫腻,揭开杯盖,不自觉地看了一眼,立刻丧失了神识,不久便死去了,这盏水就是沉魂。
路潇侧开眼神看着旁边的地面。
这地方肯定不是什么灯塔,她面前摆着不可正视的沉魂之水,唯一的上升通道又在水潭正中,下面要面临的是什么机关也一无所知,她手里有的,仅仅是一根翠色的竹竿,要不要继续?
唉……来都来了……
路潇弹了一下胸前的钥匙串:“出来。”
白色光芒瞬间笼罩住她的视野,遮蔽了沉魂。
她手持竹竿划过面前的池水,侧耳聆听着每一圈涟漪扩散的声音。
她听见波纹越过池底的浮雕,一层推着一层流向对面岸边,而后被彼处的石沿阻碍,重新涌回*来碰在竹竿上,轻柔地像是树影头落在手心里。
路潇向后退了半步,右手里竹竿一转,带着风声盘旋着飞向池塘正中的绳索。竹竿呈弧形飞出,刚刚好在绳索处一个回环紧紧缠住,再带着绳索从她左手一侧飞回,将绳索牵引至她面前。路潇听闻风声到了身前,便收回竹竿,抓住绳索绕在腕上,贴着水面滑向池塘中间。
绳索来回晃了两回,路潇已经趁机爬到了二层的绳网之上。
绳索不过三指粗细,又没有绷紧,万难走动,一不小心就会跌落下去。路潇吸了口气,手脚不停地往最高处攀爬,慢慢地,她发觉绳子上多了一股摇动的力量,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循着绳索游离上来。路潇身形稍缓,感觉这追上来的东西似乎不是活物,而她握着绳索的手也逐渐变得湿润。
原来这绳索闲置时便只和池水隔着一寸的距离,如今绳索上攀了一个人,自然将绳子末端坠入了池水里,而这绳索的吸水性极好,因此一头扎进水里,便被一寸寸浸湿,一直蔓延到路潇所在的位置。
这绳子不知是什么材质,一旦沾了水,就滑得像抹了油一样,再难凭手指抓住。路潇飞快地上到第四层,然而她的速度还是没有水渍蔓延来得快,最终还是不得不在第四层的绳网上站住。
她两脚踩在绳网上,一手握着竹竿背到身后,一手握着垂直的主绳索,几乎能感觉到水从指缝间逆流而上,迅速浸润了整栋绳网。
她紧绷的精神愈加敏锐起来。
这处诡异的禁地究竟是何种用途?为什么茫茫大海深处,一座不起眼的小岛上,会有满满一潭沉魂之水?这座高塔里会不会还有更加难对付的东西存在,如果有的话,她现在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两眼又排不上用场,被突袭的话该怎么办?
似是一语成谶,一股浓重的杀气从她头顶寸寸压迫下来,就像一只沉睡许久的恶魔缓缓苏醒,睁开眼睛怨毒地盯紧了她。
这种敌明我暗的感觉仿佛一根刺戳在她心上,她很想看看那究竟是什么玩意儿,此时一声长啸徒然传来,路潇手里的绳子开始像有了生命般剧烈抖动。幸亏她平衡感极强,绳索根本甩不掉她。可她尚未安稳之际,绳子忽然间变得滚烫,瞬间灼伤了她的手掌。路潇被迫松开手,脚下一滑摔了下去。她横挂在第三层的绳网上,绳索却隔着衣衫烫伤了她的背,使她不得不迅速站起身,将竹竿搭在绳索上,两手抓着竹竿吊到了绳网下方。
绳索的高温似乎只对活物有影响,所以竹竿并没有因为高温而变形,可是干吊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她总不能把自己晾成腊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