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察氏刚要和稀泥,却听自家小叔胳膊肘往外拐:“男女两家议亲,岂有女方俯就男方的道理?长姐你说是不是?”
鄂婉明白九十四是真心爱慕高家小姑娘,生怕前不久发生的事影响了她的闺誉,更不想让她在议亲时受委屈遭人非议。
从前错在高家,但高家也付出了代价,至少赐婚的恩典没有了。
也是鄂婉一时疏忽,只考虑了两家的情况,没有照顾到两个当事人,差点棒打鸳鸯。
见觉罗氏瞪九十四,富察氏尴尬地笑,鄂婉清了清嗓子说:“既然两边的媒人都请好了,便按照嫁娶的规矩让媒人来办吧,省得媒人得了鞋,却没有跑腿的机会。”
众人都笑。
高家小姑娘长得有几分像已故的慧贤皇贵妃,能有几分像她已经是过分漂亮了,与九十四当真是郎才女貌,般配得紧。
鄂婉喜欢漂亮的小姑娘,再加上慧贤皇贵妃生前也与孝贤皇后亲厚,便有意抬举她,不想她今后的婚姻被前几日的事蒙上阴影。
于是褪下腕上一对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套在她腕上,含笑说:“九十四性子温厚,偶尔有些倔脾气。婚后他若是对你不好,你就进宫来同我说,我来给你撑腰。”
为了能嫁给心上人,她不得不铤而走险,把清誉也搭上了,原以为贵妃会不喜,谁知进宫之后得贵妃如此抬举。
高妙宜诧异地看了贵妃一眼,乖巧点头,眼圈发烫:“娘娘放心,臣女嫁过去一定孝敬公婆,和睦兄嫂。”
说完跪下磕头谢恩,磕头时被九十四扶住了:“妙宜,长姐在家时最疼我,动不动就磕头反而生分了。”
鄂婉本来给寿梅使了眼色,让她去扶高家小姑娘,结果寿梅只迈出一步,又笑着退了回去。
平时都是她和皇上撒狗粮给别人吃,今日总算尝到了狗粮的滋味,鄂婉半开玩笑半是敲打地对高夫人说:“夫人您瞧,咱们九十四多会疼人,妙宜若是早嫁过来,身子骨怕是早养好了。”
高夫人在心里抹一把冷汗,满脸堆笑,附和点头。
两家迁延了几年的亲事终于尘埃落定,皆大欢喜。
等高家母女离开,觉罗氏看了一眼女儿硕大的肚子,担忧地说:“上回来就看你的肚子过于大了,你阿玛托人从川蜀觅得一位有名的女医,最会接生。人已经送去内务府了,只等验明正身便可进宫来服侍你。”
富察氏跟着补充:“要说这全天下最好的郎中都在太医院,可太医到底是男人,近身伺候并不方便。娘娘生产的时候也只能候在外间,由稳婆传话,斟酌应对。娘娘生九阿哥时没法子,家里没有这个条件。如今家里好了,自然要为娘娘分忧。”
川蜀的女医么?鄂婉的阿玛是雍正八年的进士,通过庶吉士考试,在翰林院授编修。乾隆二年,外放江西瑞州任知府,这两年被调回京城。
从未去过巴蜀,如何从那边寻来女医,鄂婉感觉额娘没说实话,也不拆穿,只拿眼看她。
觉罗氏就知道瞒不过,讪讪地说:“其实这个女医是你姨母推荐给我的,当年先皇后生二阿哥的时候,便是她在产房里伺候。”
觉罗氏在家是独女,她嘴里的姨母不是别人,正是富察夫人。
也怪她粗心,上回进宫请安看出女儿的肚子有些大,只当是宫里膳食好。回家之后,经由儿媳提醒,她才觉出不对。
正在担心女儿的安危,便接到了富察家的请帖。富察夫人也没跟她绕弯子,直接将女医带到她面前,让她想办法把人送进宫。
当时她都惊了,问富察夫人怎么知道贵妃的肚子大于常人,富察夫人委婉表示,听家里人说起过。
富察家能进宫的女眷,除了富察夫人,便是傅恒的福晋瓜尔佳氏。
可先皇后病逝,两人都没有进宫的机会,觉罗氏很快又想到了另外一个人,傅恒。
难怪富察夫人讳莫如深,对方不想说,觉罗氏也很有眼色地没有问。
将女医领回家,怎么把人送进宫就成了难题,觉罗氏求了好几拨人也没成功。
那一日,瓜尔佳氏过府来给她请安,委婉提到她娘家在内务府有些门路,可以想办法将人弄进宫。
觉罗氏大喜,最后动用了瓜尔佳氏,和长子岳家的关系,终于让这位女医成功进入内务府挑选宫女的名单。
这会儿见贵妃问起,觉罗氏故意掩去复杂的过程,只含含糊糊说了结果。
富察家的情,尤其是傅恒的人情,贵妃不用知道,自有西林觉罗家来还。
其实觉罗氏不说,鄂婉也猜到了这个女医是谁找来的。川蜀在西南,富察家谁去过西南,不言自明。
她在心里记下了这份人情,没有追问,含笑吩咐寿梅盯着点内务府那边。
围绕鄂婉的肚子,和即将到来的生产,三人说了好一会子的话,眼看到了饭点,觉罗氏坚持告辞离开。
富察氏也道:“听说娘娘有孕之后,皇上时常过来用膳,撞上了总是不美,也耽误娘娘这边的事。”
说话间,养心殿派人来了,陪笑对三人道:“皇上知道贵妃娘娘思念家人,特命御膳房做了席面送来。皇上还说今日前朝事忙,就不过来陪娘娘用膳了,让娘娘自己吃。”
等三人谢恩之后,又笑着提醒慎春:“膳食里有江鱼,皇上不放心娘娘自己挑刺,让姑姑在旁边看着点。”
“……”
膳食很快上桌,望着桌上那一盘几乎不会有什么刺的清蒸松江鲈鱼,婆媳俩都沉默了。
几日后,川蜀女医正式上岗,进屋给鄂婉行礼过后,看见慎春和靖秋眼前一亮。
来之前她就听说贵妃西林觉罗氏得宠,比当年的贵妃高氏更甚。当时她还不信,这会儿亲眼看见先皇后身边的慎春和靖秋服侍在贵妃身边,便由不得她不信了。
“多年过去,两位姐姐别来无恙。”江济蘅轻车熟路地跟两人打招呼。
又是八月天,又是后宫,故人都在,先皇后却芳魂永逝。
慎春泪目,靖秋忙扯了一下她的袖子,暗示她克制情绪,别让贵妃娘娘伤心。
当年皇后病逝东巡归途,贵妃娘娘一滴眼泪也流不出,只是默默地拒绝吃喝,一宿一宿睁着眼,好像陷入了巨大的悲伤,爬也爬不出来。
幸亏被太后叫去安慰皇上,这才勉强进食,不然那样深重的悲伤恐怕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慎春仰头望天,才没让眼泪流下来。
与慎春的感伤不同,靖秋见到江济蘅就头疼。
这家伙原来是世家闺秀,因酷爱学医时常进山采药,一来二去竟与山上的悍匪相爱。
悍匪能有什么好人,糟蹋了她的人也糟蹋了她的心,提上裤子跑了。
自此,江济蘅封心锁爱,最见不得别人夫妻恩爱,属于看见河中鸳鸯交颈,都得拿了竹竿捅开的程度。
奈何她医术了得,在南边很有些名气,便被富察家挖来照顾皇后的胎。
皇后尚未嫁进宫,只在永安寺偶然见过皇上一面,便对皇上芳心暗许。
听说皇上字写得一般,皇后回家刻苦练字。皇天不负有心人,皇后的字终于被先帝看见,顺利嫁进宫,成了宝亲王福晋。
皇后怀着二阿哥时,哪怕有寒哲捣乱,仍旧与皇上蜜里调油,恩爱非常。
江女医进宫之后,哪里见得了这些,每天给皇后灌输邪门歪道的思想,说什么男人都靠不住,靠男人不如靠自己。
皇后很爱听她说话,却并不赞同她的说法,经常与她私下论辩。
后来被皇上知道了,气得不轻,若不是皇后拦着,差点砍了她的脑袋。
这也是后来为什么皇后怀着七阿哥的时候,过程并不顺利,却再没人提起江女医的缘故。
听说这位大仙出宫之后,四方云游,到处接生,并不总在川蜀,到底是哪个大聪明又想起她,千方百计把人弄进宫来。
“江……宫女,你现在也是宫女了,自然要守宫里的规矩,不该说的别说,不该做的别做。”靖秋暗戳戳警告。
江济蘅连皇上都不怕,又如何会怕靖秋,反呛道:“靖秋姑娘多虑了,九爷派人从闽南十万大山里找到我,可没说让我进宫做宫女。他要是这样说,我就不来了。”
说着看向贵妃,唇角带笑:“他只告诉我宫里有位娘娘遇喜四个多月肚子大得离奇,连太医院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我一听好家伙杏林国手都没辙了,说什么也要进宫来长见识。”
“九爷答应过我,照顾这位娘娘顺利生产,自然有人送我离开,我没想抢宫女的差事。”
说完便伸手要去摸鄂婉的肚子,半路被玉糖拦住,挽了手臂,姐姐长姐姐短地给哄了出去。
第75章
鄂婉早看见慎春和靖秋一个劲儿地给玉糖使眼色,见人离开才问:“这位江女医不是伺候过先皇后生产吗,你们为何这样谨慎?”
慎春欲言又止,还是靖秋忍不住,把江女医从前在长春宫时的战绩说了,最后道:“她最见不得人家夫妻恩爱,总要从中挑拨。皇上烦透了她,当年差点砍了她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