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皇上发话,言出法随,任谁也不敢说什么了。
鄂婉谢恩,皇后让慎春扶她起来。
才站起身,又听皇上对皇后道:“鄂答应心是好的,奈何人有些浮躁,这碗莲子心甘草汤就赏了她吧。让她喝下养养气性,别总是一副火上房的模样。”
“嫔妾福薄,禁不起皇上的赏。”
鄂婉讨厌甘草,甜甜的有一股怪味,闻上去都反胃:“娘娘身边的慎春、安夏、靖秋和素冬平日服侍都很用心,最近齐齐上火,嘴里长了燎泡。皇上将此汤赏给嫔妾倒不如赏了最需要的人。”
上辈子原生家庭稀烂,她生病咳嗽了快两个月,妈妈才去小诊所买了最廉价的甘草片喂她。
甘草片那种又甜又腻又奇怪的味道,就像她小时候感受过的母爱,咽又咽不下,吐也吐不出。
“鄂答应,皇上的赏赐怎能推辞,越发没规矩了!”即便刚才鄂婉指出这汤她不能喝,若皇上坚持,皇后也会如常喝下。
不然就是不识抬举。
更何况鄂婉只是一个小小的答应,刚刚又出言冒犯了皇上。
鄂婉宁可献出膝盖,也不想喝甘草汤。
与其喝下再吐出来,御前失仪,还不如做个没眼色,没规矩,不识抬举之人。
屋中一时静极,落针可闻,有风从窗缝儿钻进来吹得里头服侍的齐齐一抖,喘气都不敢大声。
乾隆默默听完心声,看向鄂婉时带着审视,仿佛她是什么未解之谜:“罢了,一碗汤而已,你无福消受,赏了皇后身边服侍的也是一样。”
众人,包括皇后,都有些吃惊。
魏贵人也是从长春宫出去的,一直圣宠不衰,却从来不敢忤皇上的意思。
蒸鹿尾膻味极大,魏贵人闻不得一点膻气,平日连羊肉也不用,好巧不巧在新年宫宴上被赏了这道菜。
人家眼都没眨一下,当着送膳太监的面将整盘吃下,听说吐到四更天才歇。
皇上什么时候这样好说话了?
消息传出去,几位新得宠的小主不服输,以为皇上最近转了性情,偏爱听人顶嘴,结果触了霉头,集体被降位份。
众人这才惊觉,并非皇上变得好说话了,也分人。
年前,傅恒与纳兰家的姑娘订亲,皇后看鄂婉的眼神总是带着一点怜悯。
早知皇上对党争如此深恶痛绝,且不许外戚沾染分毫,就不该让鄂婉与傅恒走得太近。
“娘娘安心,嫔妾已然进宫,该放下的自会放下。”鄂婉不是养在深闺,天真懵懂的小姑娘,更不是恋爱脑。
十岁开始捡垃圾贴补家用,十八岁一边上学一边打工赚钱,二十二岁踏足金融圈,五年后混得风生水起。
自己是谁,想要什么,会因此付出哪些,她心知肚明。
想起傅恒憔悴的样子,富察皇后叹息着说:“只怕放下的,唯你一人。”
“傅恒那边娘娘也不用担心,时间自会抹平一切。”鄂婉劝道。
傅恒能走上人生巅峰,靠的肯定不是恋爱脑。
这一日,鄂婉正在陪皇后娘娘聊天,忽然听见外头一阵喧哗。
“出了什么事?”她撩帘出去询问。
靖秋走过来说:“不过是小主间的争风吃醋,非要跑来这里闹,惹皇后娘娘烦心,已经打发了。”
鄂婉好奇:“是哪位小主?”
话音未落,又听外头有人哭喊:“求皇后娘娘为嫔妾做主!”
这声音……是明玉!
鄂婉丢下靖秋,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长春宫门外,果然见明玉被几个宫女架着,挣脱不得。
“住手!”她大喊一声,跑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明玉。
明玉见是她,来不及说什么,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鄂婉让人把明玉扶进承禧殿,跟在明玉身边的宫女伸手要去掐人中,被鄂婉捉住手腕:“你指甲这样长,掐人中是要破相的。”
后宫争宠,除了拼家世,便是凭脸蛋。
“小主,冷敷也能将人唤醒。”寿梅端了铜盆进来,盆中放着一块白布巾。
经过两个多月的调养,寿梅已然好了,在鄂婉身边当差。
被鄂婉捉住手腕的宫女看见寿梅,飞快抽回手,低下头不敢乱动。
明月额上敷了凉布巾很快惊醒,睁眼看见鄂婉,未语泪先流。
鄂婉握着她的手:“明玉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与明玉相交多年,在鄂婉的印象中,明玉从来都是豁达爽朗的姑娘,这才进宫几个月怎么就成了受气包?
明玉瞪向跟来的宫女,寿梅立刻会意,对那宫女说:“彩屏,两位小主要说体己话,咱们出去吧。”
叫彩屏的宫女站着没动,鄂婉立起眼,扬声问:“怎么,还得我请你出去?”
彩屏身子一抖,不情不愿跟着寿梅离开。
明玉气到手抖,把进宫之后的遭遇,一五一十全讲给鄂婉听了。
“你不是被分去延禧宫居住吗,怎么又搬到了承乾宫?”鄂婉追问。
她进宫较晚,却也找人打听过明玉的消息,得知她住在延禧宫一切安好,这才放心。
富察皇后有孕,长春宫的门禁非常严,再加上她狠狠得罪了舒贵人,怕被报复,住进长春宫之后便没出去走动。
延禧宫位置不好,只有魏贵人住在那里。长春宫的人虽然都不太喜欢魏贵人,觉得她一朝得宠忘恩负义,却都说她性子温和,不会随意磋磨人。
鄂婉还以为明玉在那里过得不错,谁知她一个月前搬出延禧宫,搬到了舒贵人居住的承乾宫。
第25章
说起这个,明玉一肚子委屈:“起初我也觉得魏贵人是个很好的人,可自从我搬进延禧宫,她便三天两头不舒服。太医看过,都说魏贵人的身体并无大碍。皇上瞧魏贵人总是病恹恹的,非常着急,让钦天监卜了一卦,说我与魏贵人八字相冲,不宜住在一起。”
皇后有孕,又因高贵妃病死心情郁结,身上不爽利。为了让皇后安心养胎,太后属意娴贵妃协理六宫。
娴贵妃听说魏贵人与明玉八字相冲,以致病气缠身,便将明玉挪去承乾宫安置。
“舒嫔独居承乾宫,为一宫主位,本来逍遥自在。”
明玉垂泪,声音哽咽:“自我搬去她便瞧我不顺眼,话说得极难听。说什么魏贵人想独霸延禧宫,嫌新人碍眼,就把人踢到她宫里来,当承乾宫是牙行吗?”
舒嫔仗着家世好,骄纵跋扈,又因乾隆三年的入宫时间触了皇上的霉头,很不得宠,嫉妒后来居上的魏贵人。
见娴贵妃将延禧宫不要的人赶到承乾宫来,心里更不痛快,不敢怨怼娴贵妃和正得宠的魏贵人,便将怒火全都发泄在了明玉身上。
“最开始她只是冷言冷语,见我不得宠,越发没了约束。”
明玉说到这里几乎哭成泪人:“指桑骂槐都是小事,她时常找了由头当着我的面责打我身边的宫女泄愤。”
鄂婉蹙眉:“这事是娴贵妃安排的,你就没去找娴贵妃求助吗?”
“早找过了。”
明玉压着哭声说:“谁让我出身平常,又不得宠呢。娴贵妃说了舒嫔两回,也只好了几日,之后变本加厉。我真是怕了。”
鄂婉想起一事:“舒嫔不是被撸了嫔位,降为贵人了么,她怎么还敢?”
“她进宫早,资历深。即便被降为贵人,也比我这个常在位分高,照样管着承乾宫的事。”
明玉哭到泪尽,人也变得恍惚起来:“舒嫔降到贵人之后,确实收敛许多,可我继续住在承乾宫受那些零碎折磨,真的要疯了!”
鄂婉紧紧握住明玉冰凉而颤抖的手,坚定地说:“我帮你向皇后娘娘陈情,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
明玉扑在鄂婉怀中,痛哭失声。
皇后娘娘果然问及此事,鄂婉把前因后果都说了,最后道:“舒贵人戕害宫女在前,折辱低位妃嫔在后,娴贵妃无法平息,还请皇后娘娘垂怜。”
孕中难免多思,皇后总觉得皇上让娴贵妃协理六宫,与富察家和西林觉罗家之前议亲有关。可无论她怎样试探,皇上只说让她好好养胎,不要多想。
后来她索性将东西六宫之事,全交给娴贵妃处置,没想到娴贵妃平日人淡如菊,关键时刻居然接住了。
被对方反将一军,自己倒有些骑虎难下。
让娴贵妃退居二线,把权柄拿回来,显得她小家子气,稳不住。继续让娴贵妃管下去吧,又怕将来尾大不掉,难以收场。
皇后正想寻个由头,收了娴贵妃的权,把柄便自己送上门来了。
“依你说,该怎么办?”皇后胸有成竹,还是忍不住想考考鄂婉。
住进长春宫有些时日,鄂婉与皇后身边的四个大宫女混得半熟,从只言片语间听说了一些事情。
慎春人如其名,安夏嘴巴也紧得很,素冬就像个闷葫芦,只靖秋与她最熟,心直口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