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黎濯方才从宫中赶到另一个地方去。
抓捕常明则的一事,是他辅佐的沈煜的,后续的一些事情还需要他参与复盘。
大理寺内,沈煜和大理寺卿梵琛已经等候多时了。
“你怎的现下才来?”沈煜不解,平日里的黎濯可不是一个不守信之人,他瞧见黎濯眼底两团化不开的淡淡的淤青,又关心到:“莫非你昨晚一夜没睡?”
黎濯不语,反朝着梵琛拱手致歉:“梵大人勿怪,刚才在路上稍有耽搁。”
“小事罢了。”梵琛摆摆手,装作不在线的模样。
可偏偏梵琛往往最厌恶不守时的人,但是碍于黎濯能与自己的顶头上司平起平坐,把不悦压抑在心中没有发作。
沈煜敲敲桌子,直接引入正题:“常明则是抓到了,可是他的女儿常昭昭跑了。”
提及常昭昭的名字,梵琛的眉头一皱,面上多了几分不悦,她就是前几日在宫中无故设计陷害自己小妹的人。
梵琛开口:“下官认为昭妃逃跑一事定有蹊跷。”
沈煜和黎濯看向他,示意他接着说下去:“对于抓捕常明则日子,外头可是没有走漏一点风声,他最多就是心有预感。而昭妃又是如何得知陛下要赐她毒酒,宫里定是有人给她通风报信了。”
闻言,沈煜将扇子抵在下巴处,若有所思:“梵大人说的对,昭妃居然能在禁卫的眼皮子底下跑出去,想必是有人相助。”
对于此事,黎濯却有不一样的看法:“还有一种可能。”
“昭妃对毒酒一事一无所知,也有可能是她死到临头的时候,那人才帮她逃脱的。”
不排除这种可能,黎濯说的也在理。
沈煜一听,没忍住嗤笑一声:“想必这人在宫中也是有权有势之人,还需得是陛下亲信,不然送毒酒这份差事可轮不到他头上。”
这样一说,沈煜算是把话挑明了,就差把那人的大名给报了出来。
除了沈轼身边那位大阉宦还能有谁?
只不过赵楔根深蒂固,一时间想要拔除他也不是轻而易举就能为之的,还需得从长考虑。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很多事情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清算干净的。”
黎濯是这样说的。
几人又探讨了一番,逃窜到其他地方的剩余的常氏余孽要如何处置。
最后,梵琛有些心不在焉的,率先开口说到:“昭妃的踪迹下官会命人多加留意,等到时候抓到的人便知会将军和王爷。方才云妃娘娘自宫中来信,说是陛下准许宫妃回家探亲。”
“如今已至晌午时分,下官还得到午门接应云妃娘娘,便要失陪先行一步了。”
说罢,黎濯听后眸中一动,随后压下了心中的情绪。
沈煜点点头准许了:“既如此,那本王也就不多留梵大人了。”
黎濯也颔首致意,梵琛躬身行礼道谢,遂转身离去。
梵琛赶到午门的时候,仅是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便看见妃嫔的轿撵出来了,他急忙迎上去。
出宫前,她便收到家里的回信,说是他的兄长今日在大理寺和议案子,待下工便去接她。
得知来接应的人是自己的兄长,坐在小轿中的梵云雀心中存有些许忐忑,她用手绢擦了擦鬓角的细汗。
这还是她第一次面对“梵云雀”的家人,心乱如麻,也不知她平日里是如何与自己的家人相处的,生怕叫人看出了端倪。
“娘娘,到了。”外面的胡月儿轻声提醒道。
她刚刚要起身,就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先她一步掀开了轿帘,入目是一个不苟言笑,剑眉星目的青年男子,身上还穿着来不及换下的官服。
“小妹。”梵琛开口喊她一声,却没有丝毫感情。
他的脸上也没有任何见到亲人的欣喜,反倒是更让人觉得他身上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令她生畏。
果真是长兄如父,他们真的是兄妹吗?
梵云雀微微一怔,又立马反应过来,嘴角微微抬起:“阿兄,好久不见。”
听到一声久违的“阿兄”,梵琛眉间的阴郁,不知不觉间被化开了几分,“嗯。”
他朝她伸出手,在梵琛的搀扶下,梵云雀走下轿辇。
由于刚病过一场,此时的她看起来有些像风中不堪摧折羸弱的病柳,只是起了一阵风,梵云雀便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
“娘娘!”胡月儿见状,快步上前去替梵云雀挡了那阵风。
梵琛皱眉:“你家娘娘怎的了?”
“回大人的话,前几日我家娘娘刚生了病,今日方才好转些。”
怪不得,他刚才拉她的手时,她的手心很凉。
“先到马车上吧。”梵琛说。
坐进马车后,见一旁的梵云雀面上毫无生气,小脸白的跟一张宣纸似的,梵琛想了想说到:“既然生病了,就好好待在宫中养病,身子本来就若还要跑回来折腾一趟。”
“不要。”梵云雀拢紧了衣领,“我不想待在宫里了。”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宫里带的闷得慌。
但她说的这句话进到梵琛耳朵里,让他听着很不好受,像是前不久她受了委屈,如今在跟他诉苦似的。
梵琛的手平放于膝盖之上,食指轻轻一动,“如今那常昭昭已经受到了因果报应,连老天都在帮你,你便不要整日里愁眉苦脸的,要不然父亲看见了又要不高兴了。”
梵云雀不知梵琛为何会对自己说这一番话,可还是乖乖的应下了:“我知道啦。”
见她难得听话,梵琛点了点头,“你嫂子知道你要回来,亲手下厨做了好些你喜欢吃的菜,就等着你回去了。”
第22章
嫂子?
脑子飞速运转运转了一下,她才反应过来早些年已经娶妻,娶了大理寺司直的女儿楼玉淑。
真有意思,老丈人居然是还是自己的下属,而且还是被他给强硬娶进门的。
当然了,这种事情怎么能为外人所知?
记忆里的梵琛从来便是一个刻板严肃,孝顺担当的长子。
虽说梵烨在升官保爵上用了许多手段,但是梵琛能为现在的一天,和梵烨确实没什么多大关系。
他并不接受父亲在官途上给他带来的便利,反而还隐晦的劝诫过梵烨行事要收敛。
毕竟,他可不想最后梵烨会亲手被自己处置。
那日,大理寺司直楼东阳宴请自己的上峰到家中作客,梵琛一眼便相中了容姿清婉,幽若清兰的楼玉淑。
彼时,梵琛还尚未商议婚事。
回来后,梵琛唯一一生一次同父亲开口讨要,结果却被无情的拒绝了。
理由便是门不当户不对。
“儿子是岳父的上风,说出去岂不是被人笑话?”
“儿子并不介意,待玉淑过门之后大可以多多提携楼东阳!”
“荒唐!看看你如今为了一个女人成了什么样子!外人只会觉得是那楼玉淑高攀了我们梵家。”
“有何不可?儿子心甘情愿让她攀!玉淑为人明德惟馨,玉洁松贞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女子,反倒是儿子高攀了她!”
同时,那也是梵琛第一次忤逆梵烨的话。
看着已经高出自己半个头的儿子态度无比坚决强硬,梵烨才意识到他已经长大了,有了能与自己抗衡的能力。
而因为自己一直以来的愚孝,梵琛已经失去了亲妹妹,他不想自己的未来也被人把控,这是他们兄妹二人最后的希望。
梵烨狠心到自己的亲生女儿都成了榻的棋子。
在梵云雀离家那日。他就发誓从此要把握整个梵氏的命脉。
倘若有一天梵云雀成了弃子,被人舍弃,至少还能要护得住她。
“好不容易回一趟家,就在家中多呆几日吧。”
梵琛突然开口,打破了马车内二人寂静的氛围。
下意识的收回思绪,梵云雀努着嘴:“方才不是还不让我病了就在好好待在宫里吗?怎的这下又要叫我多留几天了。”
“况且,能留多久又不是我一个人说的算,皇上都定好日子了。”
梵琛:“……”
“是哥哥糊涂了。”
其实他很想和小妹说说话,奈何嘴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梵云雀十四岁离家,如今已有七载。
眨眼间,便出落成了万人之上的昭妃娘娘,在短时间内盛宠一时,手段了得,与自己记忆里那个天真单纯的小妹恰恰相反。
他深知她的善良单纯在进宫那日就已经被磨灭了。
梵府距离皇城只有半个时辰的路,很快便到家门口了。
门外的楼玉淑也早早就等待着了。
她做了梵琛的妻子,却对他没有情爱之意,但是打心底里还是很喜欢她这个妹妹的。
梵云雀进宫一年之后,他们二人才结为夫妻。
能够高攀上尚书大人的儿子,是多少人的奢望,楼东阳想都没想就把她打包送进了梵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