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濯没有要怪罪他的意思,紧抿着唇,“无碍。”
懂事的小僧人还不忘给旁边的梵云雀道歉,明明自己也有错在身边却她无端承受别人的好意,让她羞红了脸。
当即之下是要处理黎濯的伤势,小僧人将他们二人领到一间偏僻的空厢房内。
“这间厢房原本就是准备给客人留宿的,施主可在此处处理伤势,我这去给施主去伤药和干净的衣物。”
小僧人跑走后,黎濯推开房门,往里走去,梵云雀却拘谨的留在了门外。
“你不进来?”黎濯回头。
梵云雀心忽的一揪,“我……我外面等你……”
听完,黎濯脸上隐约多了几分不悦,语气也冷了下来,“我背上可没有长眼睛。”
说完,也不管梵云雀,径直走了进去。
这边的梵云雀还在犯难,结果那小僧人就已经手脚麻利地将东西取来了,还细心的取了水来。
她正想着麻烦他去给黎濯上药,结果还没开口那人便说,“东西在这儿了,二位施主请自便。我还得赶往大殿内将灯盏给换上,稍后再来此处,施主莫要怪罪。”
“好吧……”
既然人家有要事在身,那也不好得强求于人了。
梵云雀接过东西,走进厢房内,屋内虽没有熏什么物什,但是还能闻到一股清冽的檀香气息。
果然天下佛门之地都如这般。
掀开里间的门帘,黎濯高高挽起袖子一手搭在小几上,另一只手随意垂落在膝盖间。
一眼瞟过去,梵云雀就看见那人指节白净修长,指甲修理的很短,手背上的筋脉犹如游龙攀附向上,小臂上的肌肉线条流畅有力。
她想,怎么有人会连手都那么好看?
人是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过来的,顺着梵云雀呆滞的目光,黎濯也看向了自己的手臂,动了动手腕。
“在看什么?”
黎濯一语点醒了梵云雀,她反应过来脸颊开始发热,低着头走到他面前。
偷窥又被抓包,真的很尴尬。
梵云雀拿起那瓶伤药,见黎濯久久没有动身,便好意提醒到:“你先将衣服脱了,我用这清水给你先洗洗伤口。”
“这么着急?”想到她刚才的模样,黎濯不禁嗤笑一声。
这是什么意思?她难道是那种会被男色冲昏头脑的吗?
砰的一声,梵云雀恼羞成怒把东西丢了回去,“那你自己弄吧。”说完,便作势要走。
转身时,黎濯突然抓住她的手,“不过是句玩笑罢了,还请娘娘大人有大量,别放在心上。”
黎濯这么一说,她就瞬间没了脾气,再较真儿下去,就成了她对人有非分之想了。
温热的触感爬上来,梵云雀下意识地想要收回手,却被抓的很牢。
她能感受到黎濯手心虎口上那长年持剑的厚重茧痕,相比起来她那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是那么的白嫩。
她没有转身,依旧背对着黎濯,催促道:“那你先脱吧。”
黎濯松手的时候,好似还捏了她的手心一下。
不一会儿,身后就传来令人面红耳赤的衣物摩挲声,还时不时伴着几声难耐的粗喘,紧接着一声闷响,是衣袍落地的声音。
“好了。”
梵云雀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好心情,低眸躲避黎濯的视线,一溜烟就绕到他身后,像是前面有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其实更害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比如说什么爷爷的爱人之类的。
虽说这并不是黎濯第一次对她赤诚以待,可毕竟男女授受不亲,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
第41章
“啊——!”
梵云雀看到那片触目惊心的伤口,没忍住惊呼出声来。
如今算得是彻彻底底看清黎濯身后的伤,伤口面积很大,整个后背都是红的,还被烫的鼓起了许多水泡,一些鼓泡上甚至已经皮肉分离在流着血水。
一看便是黏在衣服上,被人用蛮力扯开的。
连她自己见了都十分心疼,完全不敢想象若是这伤困在她身上更会是如何。
梵云雀红了眼眶,语气加重,“伤口和衣服黏在一起你不会出声让我帮你吗!干嘛跟个闷葫芦似的,不疼吗!”
听到身后之人颤抖的尾音,黎濯叹了口气,知晓她脸皮薄,强硬挟恩以报已是私欲所为,又怎么忍心看她难堪?
黎濯望她宽心,便说:“男子汉大丈夫的,一点小伤,尚不足以挂齿。”
“这怎么是小伤!”梵云雀憋回眼眶的泪水,恶狠狠地来了一句。
随后轻柔的抚上伤口,感叹一声:“往后养伤的日子,有你疼了去的!”
冰凉的泉水浸湿白布,梵云雀把它轻轻地敷在黎濯的伤口上降温,“下一次若再有这样的情况,你大可不必替我挡下。”
她这句话说的不痛不痒,初心是好的,却是叫黎濯听了心里过意不去,这是不需要自己的意思吗?
他敛眸沉着声:“我心非木石岂无感?况且也做不到眼睁睁地袖手旁观,让身侧之人白受这祸端。”
察觉到对方的情绪不妥,梵云雀知道己是受了好处的,现在说这番话像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忒没良心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不想你因为我受伤……”
因为这样,会让我感到愧疚。
待愧疚的种子在心底萌发,生出别样的情愫,剪不断理还乱。
梵云雀也是个谨慎细微之人,旁人的一个眼神和态度的转变都能令她察觉出异样。
何况是黎濯几番肆无忌惮的偏爱。
只是碍于双方的身份地位有别,已经成为禁忌,实在是不宜多说。
他也不再像初遇那般是座高高在上,千年不化的冰山,而是试着融化自己,开始走向一个不肯开窍的人。
君非木石岂无感
我心匪石亦有感
你对我的好我怎会察觉不到?
沈轼如今尚健在,黎濯一举一动皆在眼中,纵使他有敢同天子叫板的气魄,可代价却不是寻常人能承受的起的。
她猜测黎濯和沈轼之间定有深仇大恨,自己也定信守当时的承诺,助他一臂之力,只是不想因情生绊,怕有朝一日旁人能够轻易拿捏他的软肋。
她现在虽然没有彻底对黎濯生出男女之情,可是只害怕日后一旦起了这个念头,便会越陷越深。
身后的梵云雀一声不吭,只是默默地为黎濯清理伤口,他这才忽然意识到,是不是自己给了她太多压力。
毕竟世间千万债,唯有人情最难还却。
思索了片刻,黎濯缓缓开口:“我这么做,也只是为了偿还当时在宫中你予我的救命之恩,你不必太过忧虑,我也不会向你讨要些什么的。”
同样是救命之恩,大理寺门前他不照样救了自己一命。
她说:“一命抵一命,早在大理寺门前时就已经还清了。”
后背的伤口清理的差不多了,梵云雀开始给他上药,白色的药粉接触到伤口后立马化开,黎濯不自觉地咬牙绷直身子,梵云雀见到了更加小心翼翼起来。
“照这么说来,一直以来都是你在帮扶着我,不然这泱泱后宫之中,哪儿还有我的容身之所?”
“当日我便向你承诺,日后在后宫中我定能护你风生水起。”
“对啊。”这么说着梵云雀倒是点了点头,“所以啊,你早就不欠我什么了,我们现在就是单纯的合作关系,勉强算得上是同僚。”
不欠,合作,勉强,同僚?
话是一句一句说的,可是字却是一个一个诛心。
黎濯心口生出一团怄气来,谁想和她只是合作?谁想和她只是同僚?
他要的是倾心相对,让她完完全全属于自己一个人。
从前他还没有察觉到,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仅是她的随口的一句话就能牵制住自己的情绪。
黎濯闭眼沉静,想着倘若她只是情窦迟钝,那他大可向她走近一百步,她只需要站在原地即可。
梵云雀知晓黎濯此刻心中定是过意不去的,因为她全然没有表现出对他感兴趣的态度,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药上好了,可以穿上衣服了。”
借着黎濯穿衣服的功夫,梵云雀又去将先前那□□脏了的衣服重新叠好递给他,“喏,给你。”
黎濯穿上一身素净的衣袍,却依旧抵挡不住他磅礴的气势,果然还是很贵气。
他掀起眼皮看了一眼便说:“不需要了,丢了吧。”
“怎么不要了?”梵云雀翻了翻,“你这料子很贵的,而且看着还是新衣啊,只是穿了今日这一次吧?不过糊上了灯油而已,又不是弄不干净。”
知道他不缺钱,但有钱也不是这么个任性法的吧?
她突然恍然大悟了起来,“哦,我知道了。你是想让我赔一件新的给你吧?那你可要失望了。”
正听着,黎濯整理衣物的动作一顿,她又继续说到:“你这件衣服需得花费我半年月例才能做,你是想让我这半年喝西北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