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是我自己想看看。”林婉并不没得选择大学毕业时的工作,现在可不得多上心,“现在的厂子似乎没以前那么风光了。”
“其他行业倒还好,服装厂,棉纺厂这些受到的冲击确实最大。”傅修怀天南海北认识的人不少,什么都能谈上两句,“尤其南边的衣服款式多,运到哪个城市卖,都不愁卖。”
林婉显然没想到傅修怀会主动把话题引到这头,同他交谈几句,尤其听到北方有些城市的棉纺厂都要开不下去了,尤为震惊:“这么严重?”
“我前几年在外省干过工程,认识当地人,他老婆就在棉纺厂,工资几个月没发,应该是艰难了。”
国营厂要真走到这一步,谁都想不到。
林婉若有所思,对自己刚刚揣稳的铁饭碗有些担忧,却听面前的男人开口。
“提到这事,倒是另外有一件事需要征求你的意见。”
林婉抬眸,好奇地望向傅修怀:“什么事?”
她始终觉得两人各过各的,应该没什么需要互相征求意见的。
“大哥的钢铁厂也有些周转困难,这个月的工资有缺口,找我借二十万应急。”
市钢铁厂也有困难?林婉惊讶之余,更加不解:“你大哥找你借钱,征求我的意见做什么,你自己决定就是...”
“我们是夫妻。”傅修怀俯身单手掌在林婉身下的皮质座椅上,眸光坚定地望进林婉盈盈杏眼,“这样的事当然得有你过问,征求你的同意。”
林婉心口猛地一跳,在男人眼中看不到半分戏谑,相反,满是认真。
她稍稍偏过脑袋,樱唇紧抿,不愿意露馅地点头:“我知道了,你自己决定吧。”
“好。”傅修怀做出决定,“这钱借给大哥,让他周转。”
***
因为夜里傅修怀那番话,林婉这一觉没怎么睡好。耳畔似乎总在响起我们是夫妻那句话。
人生总是充满变故,小时候的林婉盼着和父母一起生活,盼着进城,然而亲爹亲妈突然就没了,爹妈变成了叔婶。
大学最后一年时光又从林婉的生命中离奇消失,再睁眼,自己已经大学毕业,还多了个丈夫和孩子,甚至这人的身份十分尴尬。
如今,林婉只想好好保住自己的铁饭碗工作,别再出岔子。
星期六,市服装厂照例常规生产,林婉在厂办被安排了新任务。
外商即将来访,厂里拉起横幅欢迎,在大学里英语不错的林婉被临时拉去布置会场。
这几年,外商投资确实越来越多,全国不少工厂都引来外商投资,发展壮大生产,江城市服装厂如今也开始行动。
和林婉同为江城大学校友的厂办新职工秦芳愤愤不平:“凤主任竟然不找你去翻译,安排她侄女去了。”
大学时,林婉在英语课上学习优异,私下里还跟着练习过听力和口语,参加过学校英语演讲比赛,秦芳是知道这事儿的。
“凤燕就会念几个单词,一句长句都费劲,到时候真要翻译出岔子了,可怎么好。”秦芳听凤主任侄女在办公室练习过,磕磕绊绊的,估计和外商说不上两句话。
但是其他几名老职工提名林婉上,却被凤天娇一票否决,理由给的很冠冕堂皇。
凤天娇只道刚毕业的大学生,本事也没多少,还需要多锻炼锻炼再上这种大场合,不如已经在厂里五年的凤燕。
林婉倒不太在意:“主任选的人谁能说什么,你这些话可别被听见了。走,我们还要清点下星期一的物资。”
礼堂布置得隆重,静候下周一外商来访,角落里,厂办主任凤天娇正拉着侄女凤燕的手千叮咛万嘱咐:“好好翻译,厂长和书记很重视这次外商来访,你表现好了,能有一笔额外奖金!年底还能帮你争取个先进。”
凤燕信心十足:“姑,我知道,你放心吧。”
林婉同其他厂办同事布置好礼堂便下班离开,星期六的下午,下班总是带着几分不同前五日的愉悦,全因明天是休息日。
服装厂门口,何秋梅已经等候一阵。
“秋梅,等久了吗?”林婉迟了五分钟出来,“我们刚刚布置礼堂,耽误了点时间。”
“没有,我也就刚到几分钟。”何秋梅今天在外办事,正好提前开溜,“你们布置礼堂做什么啊?”
“迎接外商。”
“这年头,好多厂都欢迎外商去投资...”
两人说着话,在附近的小饭馆简单吃了盒饭,这便赶去江城新开的卡拉OK厅。
两人同级不同系的同学梁彬他哥开的金凤凰卡拉OK厅,第二家分店营业,梁斌广邀同学来捧场,大气地酒水半价。
林婉大三时跟着室友去过一次卡拉OK厅见世面。
这几年,老百姓的生活越发好起来,吃喝玩乐便都提上了日程,卡拉OK厅应运而生,很是火爆。男男女女在这里消遣,跳舞,作乐,满是青春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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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灯光下,动感迪斯科歌声响彻整个迪厅,伴随着舞池中央的男女紧贴热舞,同样传进卡座客人的耳畔,令人不自觉想要摇摆。
卡拉OK迪厅爆满,人声鼎沸与动感歌声交相呼应,好不热闹。
“来来来,都是同学,今晚酒水五折。”梁彬招呼十来个同学喝酒,颇有几分主人翁的大气。
受邀来捧场的同学们也给面子,纷纷夸奖起来:“梁彬,还是你这工作好,毕业就来给你哥当帮手,现在直接管上一家卡拉OK厅了。”
“我们每个月拿那点工资,估计不够你这里一天赚的钱。”
“你们这儿生意好好啊,你真有本事...”
梁彬学着当下南方最流行的打扮,花衬衫,大金链子,甚至还把头发打满了摩丝,梳成背头,举手投足间都不再是学生样。
“哎,也就是个小本生意,凑合凑合。”梁彬心里越得意,嘴上却越谦虚。
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梁彬挨个喝酒,等轮到何秋梅和林婉时,他微眯了眯眼:“林婉,何秋梅,你们喝点酒不?现在可都毕业了。”
何秋梅喝酒就醉,不过这会儿可是来捧场的,不想扫兴,正犹豫呢,就听林婉缓缓开口:“我和秋梅身体都不大舒服,就喝果汁吧。”
“林婉,你这就扫兴了啊。”梁彬是见识过林婉的酒量的,女中豪杰,认定这人是故意不给自己面子。
15一瓶的喜力被启开瓶盖,梁彬往玻璃酒杯中倒上大半杯啤酒,给林婉递去。
林婉并不太喜欢酒味,但能喝。
小时候,她还拥有自己亲爹亲妈的时候,等到父母从城里回乡下过年,年仅八岁的林婉亦步亦趋地跟在父母身后,像个小尾巴。
年夜饭结束,大人还在喝酒,堂哥堂姐都出去玩儿了,只小林婉还不愿意走。
一年没见到父母,她就乖乖坐在父母身边,半步都没想离开。
林国富那时候还年轻,不到三十的年纪,同自家大哥喝着家里酿的米酒,瞅着闺女乖巧的模样,把人抱到怀里,用筷子蘸了蘸米酒逗小孩儿。
小林婉嘴巴一含,瞬间就被酒味辣到。
不过那时候的父母对自己说,快了,快分到房了,能接自己回城,一家团聚了,林婉便觉得这酒是天底下最美味的东西。
可惜,酒注定是酒,只会让人醉,让人做梦,林婉和父母在城里团聚的梦也早在九岁那年便破灭了。
要是放在平时,林婉肯定不推辞。毕竟大学时跟着同学们聚餐,她才发现自己酒量好得惊人。
只是如今自己怀着孕,哪里能喝酒。林婉端详着梁彬手里的酒杯,金黄的酒液在透明玻璃中折射出绚烂的灯光,似乎正跟着迷蒙旖旎的卡拉OK厅众人晃动。
她并没接过酒杯。
“林婉,你说说,要是你和傅明俊结婚了多好,这会儿肯定一块儿在这儿跟我喝酒。”梁彬有些可惜。
林婉试探着开口,并没有太直接:“梁彬,你和傅明俊现在还有来往?”
“来往什么,这小子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你知道不...”梁彬酒醉三分瞬间清醒,刚要再说什么,就感觉到手中递给林婉的酒杯被人夺走。
高大的男人隐在暗沉的迪厅灯光中,骨节分明的手指掌着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梁彬看傻了眼,这...这人谁啊:“我给林婉倒的酒,你喝什么啊。”
第10章
林婉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幕。
一身黑色风衣的傅修怀隐在昏暗灯光下,严肃冷峻的面容上看不清情绪。
梁彬仍在打量来人,虽说不认识,可清醒地端详一番,见人高大英俊,气势沉稳,举手投足都不是等闲,笃定来人绝对不简单。
“这位老哥,认识?”梁彬在卡拉OK厅里混的,鱼龙混杂见得多了,立刻便攀谈起来。
傅修怀没搭理他,只一味盯着卡座边缘的女人,深邃眼眸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