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的身体在发光，淡淡的黑雾笼罩着它们。
侧耳细听，她能听到风里裹挟着的哭嚎。
李貌试着抬了抬手，金色的光晕凝固在她的食指尖。
缩小。
放大。
浮空。
水流。
火焰。
传信鸽……
可是，无论她默念什么样的法咒，依旧毫无变化，唯有金色的一点光晕停留在她的指尖。
她失去了魔法。
准确来说，整个混沌大陆的魔法师似乎都失去了魔法。
雪中的街道因此充满了游荡的死魂灵。
人人都关闭了门和窗，唯恐避之不及。
李貌又试着推了推面前紧闭的玻璃彩窗，照旧纹丝不动。
同样，她也被困在了紧闭的窗棂之后。
距离她回到混沌大陆，已经过去了三天。
至少，她认为是三天。
她见到了三次日升日落。
乔治把她关在了圣殿之上的塔楼。
水晶盒虽然消失了，可是塔楼的铁门紧锁，她出不去这个四方空间。
李貌收回了食指，金色的些微光晕旋即熄灭。
她坐回了冰凉的地砖上，再次回想发生的一切。
在过去的三天里，她无数次回想过去的场景。
外婆……
她的胸膛像一颗石子再次沉入了湖底。
外婆的存在是真实的么？
她的记忆是真实的么？
海啸到来的时候，她分明亲眼看见了倾斜的世界，颠倒的世界。
就像是……就像是她第一次进入皮尔森俱乐部的斗兽场一样。
镜面世界。
霍尔克说过，镜面世界被称为“幻想之地”。
理论上来说，如果创造镜面世界的魔法师技艺超群，镜面世界可以永恒存在，永无止境。
当时他假设创造镜面世界的人，拥有与神相当的力量，那么祂所建构的镜面世界，便可以假乱真。沉溺其中的人，一旦人进入这个创造的镜面世界，她其实无法分辨真假，随着日子越长，她会渐渐忘却这是个镜面世界，直到她以为本来，她就是这个世界的人。
如果他说的，假设存在，如果外婆，气候温和的海滨城市，她从小到大，所知道的一切都只是镜面世界呢？
不！
这不可能！
李貌再次顿住了脑中的想法。
她颓丧地将脸埋进摊开的手掌。
不！
这不可能！
她再一次摇头否认。
可是，可是，她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说：
如果是呢？
如果她存在的世界真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镜面世界，是谁虚构了那个以假乱真的世界？
那个几乎拥有神力的创造者是谁？
为什么要创造那样的世界？
目的究竟是什么？
珀莱特斯图亚特。
这个名字陡然跃入脑海。
会是她么？
被所有人遗忘的珀莱特斯图亚特？
如果艾玛姑妈一再尝试研制的“后悔药”在她之前就已经存在了，所有人遗忘珀莱特斯图亚特是不是就顺理成章了？
但是……
但是……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李貌烦躁地又站了起来，在小小的四方空间来回踱步。
项链是神的眼睛。
如果珀莱特从凯厄斯那里夺走的，祂的东西，就是眼睛呢？
难道归还项链，神明降临，凯厄斯也没有成功拿回祂的眼睛么？
又或者，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乔治不肯告诉她。
乔治好像是真的再也无法相信她了。
自从上一次她告知他真相过后，整整三天，她都再也没有见过他。
珀莱特斯图亚特，一个被所有人遗忘的人，是一切的关键。
为什么凯厄斯会称呼我为珀莱特？
我，真的是珀莱特斯图亚特么？
如果能准确无误地看见过往的记忆就好了。
被掩埋的，过往的记忆……
等等！
的确有个人曾经窥探过她的记忆。
查尔斯！
查尔斯艾略特！
身后的铁门忽而发出一声滞重的闷响，吓了李貌一大跳。
她的背上出了一点冷汗，她立刻转过身去。
推门而入的人是乔治。
他身后的灯光明晃晃地照着她等得脸，他身上的黑袍流动光泽。
“斯图亚特，你跟我出去走走？”他的语调轻松，仿佛真的只是在闲暇时光，发出一个“一同走走”的邀请。
他依旧称呼她为“斯图亚特”，他再也没有叫过她“罗茜”或者“小玫瑰”。
“好的，乔治。”她硬着头皮，出声唤道。
他没有纠正她，只是侧身，让出了一点空间，容她走出那一扇半敞的铁门。
李貌跨步而出，双脚越过铁门的刹那，金色的锁链萦绕在她的脚踝。
只有须臾的功夫，锁链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像个囚徒。
“那是什么？”她疑惑地望向乔治。
乔治温和地笑着：“无伤大雅的东西。”
他伸手递到了自己身前，李貌读懂了他的意思。
她抬手挽住了他的左边胳膊。
两人沿着塔楼的旋转楼梯，一步又一步缓缓往下，明亮的灯火追随着他们的脚步一层又一层地点亮。
空中飞舞的金屑落在塔楼的白玉石阶上，与先前幽深可怖的塔楼判若两样。
李貌出声问道：“外面是指哪里？”
“神都，当然是神都。”乔治侧目朝她望来，蓝色的眼睛含笑，“新的世界已经来临，斯图亚特，你不想亲眼看看么？”
第84章
乔治口中的新的世界令李貌不由战栗。
她挽着他走出了圣殿。
漫天的风雪迎面刮来,入眼皆是纯洁的白色雪花，可是，她几乎立刻闻到了空气中甜丝丝的血腥味。
腐臭的气息自地面缓缓上升。
乔治的脚步缓慢,黑色的皮靴踏进雪里,他拉着她迎着风走进了雪地里。
黑色的游荡的死魂灵在不远处若隐若现，面前的城市仿佛没有活人的气息。
没有路人,没有车马,没有汽车,也没有曾经繁忙的飞舞于空中的交通工具。
整座城市死气沉沉。
雪花飘落到了她的手臂上,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感觉到冷,只是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出现在了她的手臂上。
“乔治？”她开口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为什么任由死魂灵游荡街头？
为什么魔法师失去了魔法？
难道这一切都是所谓的对于背叛者，对于曾经的信徒的惩罚？
她的嘴唇无声地颤抖起来。
“怎么了？”他侧目望来，注意到了她的手臂，“是感觉到寒冷了么？”
话音未落，无数红色的火球在他们的背后慢慢腾空。
温热的火焰漂浮在他们的身后,驱散了雪夜的寒冷，她的后背渐渐热了起来。
李貌抬眼看了看夜空,云朵之后竟然还有月亮。
夜风吹过,红色的圆圆的月亮自云后露了出来。
满月之夜。
下一刻,她听到了远处的数声狼嚎,此起彼伏,几道身影急速地穿梭于空空荡荡的街巷。
狼人！
这样的新世界里，似乎连狼人也无需再四处躲藏。
她的耳边又听见乔治笑了一声：“喜欢你看到的世界么？”
他虽然在笑,可是表情看上去极其淡漠。
突如其来的愤怒忽然涌上了心头，她脱口而出道：“不喜欢,我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新世界！”
李貌扬手，一点点金色的光晕停留在她的食指尖，可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发生。
“为什么？”她抬眼直视他，“为什么魔法师不能使用魔法了？”
“为什么？”他的目光不加掩饰地，嘲讽地扫视过四周的建筑，“因为所有人，人类，不配拥有魔法。”
“他们生来就不会魔法。”他顿了顿，笑道，“因为他们不配。”
他们？
李貌心头跳快了一瞬，他有意将她与他们区分开了。
至少目前看来，他的恶意还没有扩大到她的身上。
但是，她很清楚地感受到。
乔治不是凯厄斯，而凯厄斯也不是乔治。
他们相似，却又相异，暂时困在同一具躯体里。
神远比人残酷。
乔治冷漠，她当然一清二楚。
可是乔治喜欢赛艇，喜欢飞船，偶尔在人前，也要维持温和的模样。
可是，神远比人残酷。
凯厄斯绝对不会在意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想到这里，李貌的脸色沉了下来，她轻声道：“我想，我已经看够了新的世界，我想回去了，我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