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接过羽绒服，宁茉都没想好用什么理由再拒绝，她现在才明白，一句谎话竟然要用无数句谎话来弥补。
在萧扬的注视下，宁茉套上了那件宽大的羽绒服，羽绒服大抵是新从衣柜里拿出来的，还带着衣物清新剂的香味，又染上了萧扬衣柜里的那股冷香，味道十分好闻。
云城的夜晚和白天截然不同，寒风直往骨缝里钻，宁茉原本手脚冰凉，套上这件足够厚实的羽绒服后，再也没有一丝寒意。
剧组继续开始拍摄，萧扬快速喝完了那一杯咖啡，起身走了过去，宁茉则缩在原地，静静看着他们走戏。
萧扬进入角色时，是和平时截然不同的感觉，阑牧前期的隐忍、阴郁和因自卑而不敢靠近尤丽的痛苦，都被完美地演绎出来，分寸掌握的刚刚好，既不会有刻意冷漠的用力感，也不会让人忽视角色本身的阴暗底色。
宁茉手里拿着刚才萧扬放下的剧本，这一段戏他台词背的熟烂，已经用不到剧本，她便自己看着研究了起来，看着看着，不由得心疼起阑牧这个角色。
难怪陈昌说这个角色十分重要，这是《风暴降临》的男主角周沉第一次意识到有人会因为爱而去杀人，因为被推至绝路所以无所畏惧，也第一次反省案件处理是否存在更优解。
阑牧是一个引子，是整部剧无数罪犯中潜藏的最后一点暖色。
也是这时，宁茉才明白萧扬为什么接的这么干脆果断，他比她更早地看到角色的闪光点，也更早意识到，这个角色值得一试。
希望《风暴降临》能有个好成绩，宁茉默默许愿，希望萧扬重新被大家看到，他是个好演员，不该埋没在无数个沉寂暗淡的夜晚。
……
这场戏直拍到深夜。
现场不少工作人员困得哈欠连天，萧扬却始终专注在角色里，没有一分一秒出戏过。
直到最后一个镜头拍摄完毕，时针已经指向一点。
大家匆匆散场，宁茉提起东西，迎着萧扬走过去：“走吧。”
“嗯。”萧扬朝着她伸手，眼看要去拿她手里的东西，宁茉加快脚步，侧身避开，细瘦肩膀和萧扬的指尖交错而过。
萧扬：“？”
宁茉抱着那堆东西，像抱着自己的饭碗一般谨慎，一双清澈的眼眸紧紧盯着对方：“不能再让你拿了，你已经辛苦一天了。”
“……”
萧扬腿长，两步就追上了她，却也没去和她抢那堆东西，宁茉的神情太过戒备，显然是准备好和他拉扯一番，拍戏一整天已经足够消耗情绪，萧扬没打算在这种小事上和她争执。
两个人走到停车场，偌大的停车场只剩孤零零几辆车，宁茉解锁了车，打开副驾驶的门，把怀里那堆东西一股脑放到了副驾驶上。
萧扬站在车边，目光朝着四周转了一圈，随后落到她身上，眼看着宁茉从副驾驶绕到了驾驶位，抢在她开门前开了口：“浦世诚呢？”
宁茉神情自然：“他没有来，我送你回去。”
萧扬眉头皱起：“他让你开车？”
“不是，”眼看浦世诚要背锅，宁茉立刻解释道，“浦哥今天有点累，本来让王墨来的，我觉得太麻烦，就没有让他过来。”
眼看萧扬沉默着站在车边，丝毫没有要上车的意思，宁茉举起手里的车钥匙晃了晃：“我会开的，技术还可以。”
萧扬轻轻抬眸，没有应声。
他当然知道她会开车，他也坐过，但已经深夜一点，昨晚宁茉回房间时也将近三点，再精力再旺盛的人，也做不到撑两天不睡觉，更何况她还是个女生。
宁茉眼看萧扬还不动，正打算再解释两句定一下他的心，却看到萧扬突然抬腿，绕过车头径直朝她走来。
宁茉疑惑了一瞬，直到萧扬手握住车门把手，才弄清楚他的意图：萧扬打算自己开。
“你……”
宁茉下意识想阻止他，萧扬动作却很快，打开车门径直上了车，向着宁茉伸手：“钥匙。”
宁茉将车钥匙握在手里，手背到身后，看着他一言不发。
“……”萧扬眉眼柔和了些，“我来吧，你这两天太辛苦了。”
“你也很辛苦，”驾驶座的灯光照在宁茉脸上，她眼底很亮，一字一句说道，“浦哥说，你连着三天都没怎么睡觉，今天又拍了一整天的戏，明天的戏也需要早起。”
她说话语气一向温和，音色也像风铃轻响，让人很容易被她的声音吸引。
“这是我该做的工作，如果你不放心，我们就在这里等王墨来，但是萧扬，你绝对不可以再开车了。”
她这次的态度难得的坚定，萧扬看着她因为紧张瞪大的双眼，微微有些愣神。
宁茉很少叫他的名字，大多时候她会等自己注意到她、或是看向她，才会开口说她要说的话。
偶尔一两次喊他，也是因为着急，或是有必须立刻传达的事情。
唯独此时此刻，在寂静无人的夜色里，宁茉如此郑重、认真地喊他的名字，要他不要再强撑了。
萧扬的性格不是一个容易纠结的人，通常他想到什么就会去做，果断干脆，但在这个瞬间，萧扬坐在驾驶座前，破天荒地想，如果他再拖一会儿，宁茉还会说出什么话来？
——他很想听。
第18章
“……萧扬！”宁茉见他无动于衷,尾音加重，手因为着急扒在了车窗上，“你先下来。”
“……”
萧扬突然笑了,他看着宁茉，深褐瞳底像一汪春水化开,漂亮到不可方物：“知道了,小助理。”
他声音一向磁性低沉,此刻添了笑意，竟莫名多了几分性感，像羽毛拂过心尖，听的人心底发痒。
宁茉耳尖有些发红,看着萧扬长腿一迈,干脆地从驾驶座下车,随后扶住车门，朝她扬了扬下巴：“去吧。”
宁茉弯腰上了车，手刚要去碰车门,萧扬已经轻轻帮她关了门。
随后他走到副驾驶边，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宁茉余光瞥到自己扔在副驾驶上的一堆东西，立刻开口：“你坐后面吧。”
萧扬却没有回她,只是伸手将那堆东西提了起来,随后躬身坐进来,长臂向后一展,那堆行李就被放到了后排座位上。
“……”两个人的距离突然被拉近，宁茉顿时有些紧张，她还没有和萧扬靠的这么近过，周身都是他的气息。
启动了车辆，宁茉打开车灯,调整了一下情绪，挂挡轻踩油门，打算从停车场出去。
车辆却没有动，依旧停在原地。
宁茉愣了一下，重新挂挡，再次踩下油门，这次她踩得重了些，听到引擎发出的嗡嗡声，自己却依旧在原地丝毫未动。
“……”萧扬轻笑了一声，这声音在寂静的车里十分明显，宁茉的脸色瞬间就涨红了。
她抿了抿嘴，转头看了萧扬一眼，萧扬正垂着眼看她，眼底满是笑意。
宁茉还想解释一下自己第一次开这辆车不太熟悉，萧扬已经开口了。
“小助理，你忘了关这个了。”
他修长的手指往下轻轻一指，宁茉的目光随着他的指尖移动到变速杆后方，一个亮着红灯的“P”键上——驻车制动。
“……”宁茉凝滞了一秒，随后伸手，若无其事地按下去，表情不变地收回手、握紧方向盘，汽车随之启动。
旁边的人似乎又轻笑了一声，但宁茉头不动眼不动，全当没听见。
人在尴尬时就会显得很忙，宁茉出一个停车场左顾右盼，打转向灯切远光，快把车上的键全按了一遍，终于顺利地上了马路。
凌晨一点多的云城十分安静，马路上车不多，宁茉开着开着，慢慢也放松下来，余光注意起旁边的男人。
萧扬看起来是真的困了，在他确认宁茉能自己开车回去后，就已经稍稍调低了座椅，闭眼靠在座椅上。
萧扬的侧脸轮廓也十分精致，挺拔的鼻梁下是薄薄的嘴唇，下巴弧度优越，流畅漂亮的线条一直延续到喉结，随后收进敞开的领口里。
停车等红灯时，宁茉便忍不住分心多看了几眼。
看着看着，萧扬的嘴角微微翘起，低声开口：“……小助理。”
“……？”宁茉一怔，萧扬的声音太低，又带着困意，听起来有些含糊，她一时间不确定萧扬是不是在叫她，只是直愣愣地看着他。
萧扬眼睛缓缓睁开，漂亮的眼瞳流转向她，眼尾勾起诱人的弧度：“……绿灯了。”
“！”宁茉猛然抬头，这才发现灯已经变绿了，好在她身后没有车辆，宁茉立刻挂挡，车辆往前移动。
“……抱歉，刚才有点走神，”宁茉小声解释道，“我会小心开车的。”
“别着急，”萧扬重新闭上眼，轻声道，“慢慢开。”
他的语调不急不缓，却莫名让人感到安心，宁茉放慢了车速，原本有些急躁的情绪也慢慢抚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