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昭朝四周看了看,顺着墙边往一旁走着,突然好似发现什么,慢慢停下了脚步。
她蹲下身子,伸手在一旁的石砖上抹了一下。
——指尖上赫然出现了点点红斑。
她凑上前去轻嗅了一下,脸色倏然大变。
“大人!”晏昭低唤一声,立刻走到图芦的身旁,手掌上翻,亮出了指尖的痕迹,“这好像……是血。”
图芦面上神色变换几番,随后吩咐武卫道:“把门砸开。”
在轰然一声响后,这破败的木板门裂成了两半。
见图芦迈步踏入,晏昭便也跟在其身后走进了门内。
进门便是一片天井小院,院子里栽种的花草都已枯败,看来是有一段时间没有打理了。不过四周却不见杂草蛛网,大约是秦老太年老体弱,没什么精力侍弄花草,只能大致将院子收拾得干净些。
这院子里倒是没发现什么异常。
她们继续往里走着。
“吱——”
堂屋的门没有上锁,轻轻一推便开了。图芦从打开的小缝里侧着身子望去,确认没有危险之后,这才将门完全推开。
一股腐朽陈旧的味道扑面而来。
晏昭皱了皱眉,探着头朝里头望去。
屋内昏暗一片,堂屋中央摆放着一张方桌,上头零散着些碗碟竹筷,椅子则是七零八落地倒在了地上。
“屋内屋外都搜一下。”图芦并没有进去,只是对着手下人吩咐道。
晏昭心里还念着姚珣的下落,她焦急地在一旁等着,看着武卫们将这里翻了个底朝天。
——“大人!”
突然,西厢房内传来了动静。紧接着,那武卫提着一张满是血迹的布块走了出来,对图芦道:“屋内桌凳床铺上都有血渍,但不见尸首。”
“立刻将此地围住,我去上报左使大人。”图芦厉声道。
“是!”
不过,还没等她出去上报,左使却自己走了进来。周奉月扫视了一圈,目光落在了门边那少女的身上。
“快随我去西平门,找到姚珣了。”
.
快马加鞭。
呼——
晏昭急促地喘着气。
胸腔内“咚咚”的心跳甚至大过了马蹄声,在她耳边一次又一次炸响。
远远地,她看见西平门脚下已经围了一圈的人。
到了近处,晏昭滚鞍下马,伸手拨开人群,冲进了最中间。
玄衣羽冠的青年正与她对上视线,他眸子一亮,走上前来刚想开口——
“姚珣呢?”晏昭喘着气急切地问道。
“……姚小姐中了迷药,方才叫人将她送去就近的医馆了。”赵珩咽下本想说的话,老老实实回答着她的问题。
“她没受伤吧?”晏昭好歹是稍微松了口气,不过还没有完全放下心,继续问着,“贼人抓到了没?”
闻言,赵珩脸上的神情微微一僵。
他垂下眸子,有些底气不足地道:“人是抓到了,但是没看好,咬舌自尽了。”
听见这个消息,晏昭虽然有些许的失望,但还是认真地向赵珩道谢:“辛苦赵将军了。”
赵珩抬起头,身前的少女虽然两颊上带着些脏灰,但是眼神坚定,神色诚恳,叫他忍不住露出一个笑来。
他轻声道:“上次不是说了,不要叫我赵将军?”
晏昭先是微愣,随后眼珠左右一转,立刻改口:“多谢淮元。”
赵珩笑意渐深,心里想着让晏昭先在一旁坐会儿,然后他可以带着她去见姚珣。
不过还没等他开口,身后就传来了一阵喧闹之声。
两三个侍卫分开了人群,中间走出了一名身着月白直裰的年轻男子。
那人淡淡扫了他一眼,随后转身面向晏昭道:“老师听闻今日城中生变,担心小姐遇着什么危险,便叫我来接小姐回府。”
晏昭没想到许辞容会出现在这里,她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反应。
是晏惟让他来的?
“我……”她刚开口说了一个字,数道目光便一下子落了过来。
“还未见到阿珣,我不放心,待去过姚府便回家。”她终究是不敢忤逆晏惟的意思,只能模棱两可地说了个折中的方案。
许辞容面色不变,温和地说道:“好,那某便同小姐一处。”
“——不用,我带她去就行。”一旁站着的玄衣青年终是忍不住开口了。
许辞容看也没看那出声的人,只是对着晏昭道:“先上车吧。”
这一下是明目张胆的轻蔑。
“嗬——”赵珩倒是很少尝到这种被人无视的滋味,他横臂于前,半压着眉眼冷声道,“没长眼睛还是没长耳朵,怎么,我说的话你听不见?”
那俊秀文士微微侧脸,面上神情似笑非笑。
“赵将军上回落了一次水还不够长记性的吗?”他淡淡说道。
“什么落……”赵珩皱着眉头,尚不明白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是何意,然而下一秒他就陡然变了脸色,“是你!”
当时四下无灯,加之有些醉意,他没能看清将自己踢下水的是何人,只能吃下了这个闷亏。
“那日的帐还没来得及跟你算,你倒是自己找上门来了?”他怒极反笑,是说什么也不肯让开了。
许辞容慢慢冷下了神色,他唇角微翘,垂下头道:“您大人海量,想必不会与我多计较。”
这浅浅一层谦恭下藏着的是全然的挑衅轻蔑之意。
赵珩齿关微动,紧了紧下颌。
这些文臣,惯会耍些嘴皮子功夫!
见这两人说着说着便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了,晏昭忍不住默默后退了几步。
你们吵就吵,说什么落水的事啊……
还嫌她在赵珩那儿的破绽不够多吗,若是让他将那日的事也联系起来…..
想到这儿,她当机立断——趁事情还没闹大,得赶紧拉着许辞容离开。
“许大人,我们快些走吧,别再耽误功夫了。”晏昭上前一步,朝着他使了使眼色。
只是许辞容听见这句话后,没有立刻回应,反而将目光投向了她的身后。
晏昭也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朝后头看去——
那玄衣青年一下子耷拉了眉眼,正满眼震惊地看着自己。
赵珩脑中一空——这意思是……和我在一处是耽误功夫?
“既然如此,还请赵将军让一让吧。”那讨人厌的声音再次响起,赵珩沉着脸,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移开目光,只是慢慢放下胳膊后退了两步。
被这道灼热视线注视着的晏昭忍不住低下头,眼神闪烁。她快步从两人中间走过,上了许辞容的马车。
而那月白袍的文士则是施施然行了个礼,随后在赵珩的面前撩开帘子进了车内。
最后的那一个对视里,他唇角含笑,眼神中满是轻蔑。
……
马车走后半晌,见自家中郎将僵在原地许久没有动作,一旁的亲兵忍不住上前问道:“将军,这事还查吗?”
“查。”赵珩声音低哑着说道,“但是动作不要太明显,明面上咱们管不了这事。”
“是。”
那亲兵刚要转身退下,却又被赵珩叫住了。
“等等,”他眸色渐深,慢声道,“方才那人,查查什么来头。”
——瞧着有几分眼熟。
而且不是最近,像是很久之前就见过似的。
.
马车内,一片安静,谁也没有说话。
晏昭规规矩矩坐着,低头看着自己下摆上的暗纹。
诶,这里怎么有点脏,是不是方才在茶坊后院里沾上灰了。
她自娱自乐地想着。
“你以后若有事不便麻烦老师,可以来找我。”清清淡淡的声音从她的左耳畔缠了上来,叫晏昭忍不住颤了下身子。
——是吓的。
她提起唇角,敷衍地答道:“多谢许大人好意。”
“许多事情,若有我在,会简单很多。也不必兜着圈子去寻你兄长了。”许辞容似乎料到她会是这个态度,没有恼,只是继续说着。
闻言,晏昭不由得抬起头看向他,神色认真了许多,她凝眸道:“你……如何得知?”
面对她的质问,许辞容垂下了眸子,语气平静地说道:“我如何得知并非关键,关键在于我有这个能力。”
——“阿昭不妨想一想,若有我相助,行事是否能方便许多?”
他抬起头,朝着晏昭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人柳如眉,云似发,一笑敛破春山色,清辉玉面寒。
晏昭压下心头颤意,慢慢移开了视线。
许辞容此人,不笑也罢,一笑便直杀得她忍不住动心软意了。
恰似……那年初遇,桃花下,两厢生情。
……
素衣书生坐在树下翻看着文章,她从一旁路过,发顶的莲帔被风吹落,一路飘至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