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昭立刻将方才自己听到的消息告诉了赵珩。
“……那几个应该是旱脚行的,我听意思,本以为是有什么帮派间的打斗,但如今一看,极可能是要劫官船!”她语气急迫,说着自己的猜想。
闻言,赵珩也是眸色一凛,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对身边人吩咐道:“多调些人排岸搜检,速进!”
“是!”
屋内顿时忙碌了起来。
晏昭见状,带着些犹疑之色开口道:“我是不是……”
“不妨事,”还没等她说完,赵珩便明白了意思,他目光灼灼地看了过来,“晏大人有查案之需,自可随意走动。”
晏昭眼神闪烁了几下,点了点头,算作答应。
自己误打误撞也算将重要消息带到,她见赵珩已备下了人手,应当不会有差错了,这才起身告辞:“淮元,我还有案子要查,就先告退了。”
赵珩见她语气坚定,便伸手递来一枚银哨,嘱咐道:“千万小心。若有事,吹哨为号,有我镇西军接应。”
“好。”她笑着点头应下。
随后,晏昭将那银哨揣入怀中,便转身离开了。
她没有忘记这次来东渡码头主要是查三奴的死。
那几个脚夫给的消息应该是真的,毕竟真货才能钓上“大鱼”。
她准备去他们所说的地方碰碰运气。
“浅水漂”,即非重货;“带青子”,那就不是正经白货,而近些日子从南边运来的……
这几个特征组合在一处,很有可能与神仙药有关。
三奴的死和这神仙药本就是一个案子,只要顺着这条线查下去,一定能查到害死三奴的究竟是谁。
晏昭从那赌坊出来,便朝着方才脚夫说的地方去了。
——西堂口。
“西”为兑卦,主享乐,西堂口便是那花厅宝局扎堆儿的地方。
她甫一踏入这方地界,便被扑面而来的脂粉香气熏了个仰倒。
晏昭努力克制住那想要捂住口鼻的手,假装有些酣醉地往前走着。
没走出去几步,便被人迎面抱上了。
——“哎呦,哪儿来的俊俏哥儿。”
她斜着眼望过去,脚下步子一变,看似醉悠悠地避开了这个胭脂味的怀抱。
“躲什么,”那人不依不饶,又跟了上来,“奴家保证给你伺候舒服了~”
晏昭推开她的手,大着舌头道:“我要、要去黑鲤子那儿……他那儿的货好……”
听见这句话,原本热情的女人瞬间松开了手。
她上下打量着晏昭,随后露出了些莫名之色:“还当是……”
随后,她没好气地指了个方向道:“醉成这样,南北左右都分不清了。要喝清茶,往那头去。”
清茶……?
晏昭虽不明白她这话里的轻蔑之意从何而来,但还是顺着她指的方向踉跄走去。
只是,她很快就明白了。
——“公子,可要来我船上一叙?”
面容清秀的男倌伸手扶住她,故意用胸膛蹭上她的侧脸。
晏昭吓得连忙往后一仰,差点摔了个跟头。
花茶、清茶……
原来是这个意思。
那黑鲤子做的是男倌生意!
她瞬间觉得脑中一昏。
只是都走到这一步了,这戏还得唱下去。
就当是为了三奴……
晏昭一咬牙,假装不胜酒力,半推半就地被拉进了花舫中。
雕花漆彩的大船上,三五打扮精致的少年正倚着栏杆,朝来往的人撒去花瓣。
她被拉着从这些少年中间走过,少不了被香帕拂过侧脸,那丝丝缕缕的古怪香气直熏得她头晕眼花。
“这位爷~”一个涂脂抹粉的鸨公迎了上来,他眼尖地瞧见面前人手背上平滑细嫩的皮肤,心里大概有了数。
——约莫是哪家的公子哥上这儿来找刺激了。
“春枝,伺候好了啊。”他眼珠子一转,向那正扶着晏昭的男倌使了个眼色。
男倌会意,低眉浅笑道:“是。”
两人纠缠着走进了船内,名唤春枝的男倌一手揽上了晏昭的侧腰,低下头便要往她脸上凑。
带着浓香的吐息渐渐近了,晏昭吓得立刻挣脱开了他的手臂。
左肩狠狠撞上了一旁的竖梁。
嘶——
她低下头倒抽了一口冷气。
“您小心着点,别撞到哪儿了,奴家可是要心疼的。”春枝连忙上前扶住了她,动作间还不经意地又将领口扯低了些。
他一把抓起晏昭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
“您瞧瞧,奴家这心跳的。”
手掌下,是一片滑腻。
晏昭强忍着不适,站直了身子后又跌跌撞撞地朝前走去。
“爷~您要往哪去啊,奴家的房间就在这处。”春枝伸手捞了一把,却没抓住人,只能在她后头伸长脖子唤道。
她一手扶着两边的船壁,一手拨开人群朝里面挤去。
只是原本清明的头脑此时好像也被蒙上了一层雾。
这船上的熏香……
晏昭一边躲着那春枝的拉扯,一边仔细探听着左右房间里的声音。
恍惚间,她好像听见路过的一间房里传来了异常的动静。
“唔……”
和那些欢愉的声音不同,这尾音中带着痛苦。
——“爷,您喝醉了,跟我回去吧。”
就在这一愣的功夫里,她肩上便搭来了一只手。
春枝语带埋怨,从她背后贴了上来,说话间,那温热的气息钻入了晏昭的衣领中。
直叫她恶心得一哆嗦。
“……滚啊——”
尖利的叫喊声从房内传来,只不过外头过于热闹,只有贴着门的晏昭勉强听见了。
不会是有人在被逼着服用神仙药吧?
她一狠心,直接朝那扇门撞去。
剧烈的声响中,晏昭踉跄着闯入房内,正对上了一双满含绝望的眸子。
青年双手双脚皆被捆缚着,身上红色的锦袍破得不成样子,露出了大片的玉白胸膛,其上依稀可见鞭痕掌印。
唇边有被抹开的口脂,下巴处隐约带着些水痕。
他看见有人进来,立刻用仅剩的力气呼救起来:“救我……我是岭南王世子……救命……”
而撞开门的晏昭却一时愣住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门后竟是此般场景。
等等,岭南王世子……
怎么会在这儿?
来不及多想,她假装没站稳,整个人一下子扑了过去。
青年脸色潮红、眼带水光,口里呢喃着:“你要做什么——”
“闭嘴。”
晏昭低声喝道。
她伸手环住了青年的腰。
“你!”那自称岭南王世子的青年倒吸了一口气,眼尾飞红。
晏昭没工夫理会,只是快速用短匕割开了捆在他手上的麻绳。
这时候,他似乎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人是在帮自己,渐渐弱下了声音。
“……别停啊,继续喊。”晏昭咬着牙说道。
话音未落,他立刻会意,连忙配合起来:“你、你要干什么!滚啊!”
这时候,花舫里的人终于有动作了,春枝连忙上前来将晏昭拉开,而原本房间里的那人则是狠狠踢了青年两脚,低声警告道:“老实点。”
转瞬之间,晏昭便有了应对之策,她大着舌头耍起了酒疯:“就、就要他,我就要他!小爷有的是银子,他多少钱,小爷买他一晚。”
春枝这下子急了,他急忙将晏昭揽到身前,刚想说话却被甩了一耳光——
“拉拉扯扯的……就你这样的,爷看不上!柳条儿打摆子的德性,一看就是个烂货。”她抽了一巴掌后还嫌不解气,嘴上骂骂咧咧地说着脏话。
春枝面上神色变换,他捂着脸,强压住眼中的狠毒眸光,勉强挤出个笑来:“爷,那是新来的,还没调教好呢,哪有我能顺您的心呀~”
“滚!我就要新来的,新货才玩得刺激。”晏昭一甩手,又跌跌撞撞往地上那青年靠近了几分,她伸手在怀中使劲摸索着,然后抓了一把碎银子朝后撒去。
“银子有的是!我就要他!”
——端得是阔气无比。
这时候,鸨公终于来了。
他先是朝春枝使了个眼色,待对方乖乖退下去之后,这才满面含笑地迎上来道:“爷,您要喜欢新鲜的,我那儿还有。这个实在是拿不出手,您不如再去挑挑?”
晏昭一摆手,指着地上的人道:“不,就要他,就他顺眼。”
那鸨公也实在是没办法了,他一咬牙,还是答应了:“也行,反正都是咱们船上的人,您玩得顺心就行。”
他走到原本就在房间里的那人身侧,耳语了几句,随后便将房内的其他人都带出去了。
只剩下晏昭和那仰倒于地上的青年。
他鬓发散乱,贴于脸侧,面上泛着潮红之色,轻轻吐着气问道:“你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