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她微微顿了一下。
“然后她起身欲走,却在座位上留下了一个小布包。我刚想悄悄拾起,她却又折返了回来,慌慌张张地将那布包塞进了袖中……紧接着就发生了落水那事,我想着赶紧去找你兄长,便没有留意船上发生的事。但后来我才得知,跳下水想要救你的人里面,竟然有她!”
听了这么一大段,晏昭都有些糊涂了,她缓缓问道:“她?谁?……焦训之?”
不怪她有此一问,实在是这个消息过于惊人了。
“对!”姚珣用气声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你也觉得奇怪吧,咱们跟她就算没仇但也没什么交情,她犯不着为了你冒这个险吧。”
晏昭皱了皱眉,还是有些想不通焦训之这么做的理由。
“你真没说假话?焦训之、主动跳下河、想要救我?”她反复确认着自己没有听错。
姚珣伸手捧着她的脸,同时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郑重点了点头。
“绝、对、没、有。你想想她收起来的那个布包,里面定然不是什么寻常之物。她肯定是知道我对那东西有怀疑,所以故意落水将布包丢弃了。”
晏昭想了想,随后开口道:“我过会儿去善平司跟图大人禀报下此事,看能不能叫人去南河边上找找。”
“没用的,”姚珣叹了一口气,摇头道,“若里头真是那东西,肯定早就被水浸湿泡开了,就算找到布包,定然也是空的。”
晏昭缓缓点头肯定道:“说得也是……”
她想起了那位细长眼睛的高傲少女。
这里头,总觉得有些事不太对劲。
晏昭凝眉细思着,却也找不出什么异常之处来,只能暂且放弃。
不过她突然又忆起了另一件事。
——“阿珣,听说榷易院在查神仙药的丹头成分,可有发现?”
神仙药这案子,善平司专察香药来路,而榷易院则详验熏鬻之成色。如今过去许久,也该有些结论了。
闻言,姚珣面上露出了些许迟疑,但还是开口回答了:“我倒是也从我爹那儿打听到了一些消息——这里头七成都是产自岭南的一些草药,大多是镇痛之用,看起来并无特别之处。”
“那另外三成呢?”她连忙追问道。
“问题就出在这三成上,”姚珣顿了下,继续说着,“院里头的香典官、京中的香博士、西域的香药大商……没一个人能辨出这剩下的三成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说到这儿,她又往前凑了些,几乎是贴着晏昭的耳朵在说话:“而且更奇怪的是,这香药原本是白色的,可没过几天就全转为了一片黑渣。不仅仅是颜色变了——原本质匀味甜的香粉短短几日便成了凝成块状,而且是一碰就碎开的那种黑色药渣。”
闻言,晏昭不由得紧紧抿起了唇。
“如此古怪?”她喃喃道,“可找过岭南香匠前来辨认?
岭南地界上也许有什么旁人未曾见过稀奇药材,若寻一个当地的香匠,或可得其详。
姚珣摇了摇头,低声解释着:“京中并无岭南香使,已经派人将东西送去岭南香药监了。只是山高路远,不知何日才能带回信儿来。”
话毕,二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如此看来,真是哪条路都走不通。
“行了,不聊那些事了,说好今天来选发簪的。”片刻后,晏昭打破了沉闷的气氛,她挽过姚珣的胳膊,将人拉到旁边的货柜前豪爽地说道,“看中什么我来付银子。”
“买簪子不是个借口嘛,怎么好真的叫你……”姚珣连忙摆手拒绝。
晏昭则是兴致勃勃地附身凑近了货柜,她一边仔细端详那些漂亮玉饰一边说道:“让假的变成真的才不会被人戳破呀。索性就买几个,就当我们真的是出来选簪子的……这个怎么样?”
说着,她便拿起一支白玉云头簪在姚珣的发间比了比。
“……要不然选那只桃花玉的吧,正好我娘替我选了一身桃红的料子做披袄。”只是片刻,姚珣便丢下了那些扭捏,开始选起了自己喜欢的玉簪。
“行,”晏昭伸手招来伙计,“这两个我都要了,嗯……还有那边的坠玉,也与我包上吧。”
上回送给赵珩的平安符实在是太敷衍了,今日正好来这儿了,给他带上一件也无妨。
“好嘞,小姐是现银还是记账?”
伙计手脚麻利地包好了这三样东西,递给了晏昭。
“烦请挂在晏府账上,月底一并算。”她接过东西,笑吟吟道。
“好嘞,您好走——”
她们说笑着走出了门去。
.
从玉华阁出来后,晏昭便与姚珣分开了,她没有回府,而是去了善平司。
只是刚踏进红案组的大门,就差点和人撞上。
“晏昭?”罗静衣捧着几本卷册,脚步匆匆,看到她后眼睛霎时一亮,“正找你呢,大理寺那边硬是要掺合一脚——就是莲花观女尸的事,图大人叫我们俩把卷册送去,顺便盯着些那边,别让他们插手太多。”
“啊?哦哦。”还没等晏昭反应过来怀里就多了本卷册,“现在就去吗?”
听见这话,罗静衣没好气道:“也就是你不在司里,要不然巳时就去了。”
如此,晏昭只得乖乖听命。
虽然刚赶过来还没来得及喝口茶润润嗓子,但也只能再次坐上马车离开了善平司。
大理寺与善平司的距离不算远,但是要经过最繁华的坊市,因此也耗了些时间,等她们到了地方,已经是午时三刻了。
早膳只吃了一点蒸饼的晏昭此时已经有些饿了,但罗静衣丝毫没有在附近找个小摊垫垫肚子的想法,只是闷头往大理寺中走。
而她这个帮差的也只能叹了一口气,随后快步跟上了。
走进前院后,一身红袍的两人在身着深绿色官服来回行走的大理寺众吏中格外显眼。
果然,没走几步就被人认出来了。
裴元焕冷着脸走上前道:“二位是来送卷册的?”
罗静衣不甘示弱,昂起下巴吐出两个字:“当然。”
“随我这边来。”裴司直像是不欲与她们过多交谈,丢下这句话后转身便朝右侧的厢房走去。
罗静衣自然抬步跟上。
而后头的晏昭则是深吸了几口气,这才继续往前走去。
莫不是要见沈净秋?
厢房门被人从内侧推开,副官候在门边,等所有人都走进去后这才再次关上。
走在最后头的晏昭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总觉得脊背有些发凉。
……错觉吧。
约莫是关门时带起了一阵凉风。
“大人,善平司的人来了。”
裴元焕走到房间正中,对着书案后的人拱手道。
“东西呢?”
冷沉而熟悉的声音响起,晏昭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去,却正正撞上那人投来的视线。
——他盯着我看做甚么?
她立刻又垂下了眸子,心里暗骂道。
“大人,这便是莲花观女尸案的所有……晏昭?”罗静衣走上前将手中的卷册放在桌上,刚想说“所有的都在这儿了”,却想起还有一本在晏昭怀里。
“嗯?”晏昭猛地抬起头,看见对方疑惑的目光这才手忙脚乱地从怀中取出了那本卷册。
她上前两步将这东西放在了沈净秋面前,随后又退回了原地。
一道不容忽视的目光从她身上掠过,随后不远处便传来了翻阅簿册的沙沙声响。
半晌后,沈净秋终于再次开口:“除了道袍衣领处的绣字,可还有其他印证身份的痕迹?”
晏昭与罗静衣对视一眼,在对方的眼神暗示下迫不得已开口道:“骨龄、身高皆与坤道童玉君吻合,应该是此人无疑。”
——“不对。”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了。
沈净秋一边垂眸看着案卷上的内容,一边说道:“童玉君不是左利者。”
“大人,手腕上的痕迹并不足以断定此人就是左……”她忍不住开口辩驳道。
——“而更重要的是,童玉君右手小指曾有过折伤,这具尸身右手手骨上却没有任何痕迹。”沈净秋好似没听见她在说话一般,自顾自地继续道。
语毕,他抬起眸子,直直望向晏昭。
“晏大人可否解释下,这又是为何?”
晏昭咬了咬齿关,半晌后突然问道:“沈大人又为何对这坤道如此了解?”
是啊,沈净秋为何会知道童玉君是否是左利者,又为何知道她右手小指曾受过伤呢?
一时间,房内瞬间陷入了寂静之中。
……
许久之后,沈净秋再次开口:“因为,她是我的……”
只是话说到一半却顿住了,他低头慢慢笑了几声这才继续道:“……至于极处,反倒无词——不若就说是我的发妻吧。”
第48章
此话一出,更是无人敢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