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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送的定情信物是批发的_十六墨【完结】(92)

  那人慢慢转过身来。

  她倒是与从前没有太大的变化——依然是细长的眼,微挑的眉,两腮瘦削而唇瓣丰实……只是此刻,原先红润的唇却泛起了白意。

  她走过来,怔怔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饭菜。

  半晌后,焦训之轻轻一笑,突然抬头望向晏昭。

  “晏昭,你可曾后悔?”

  晏昭被这一句问得一愣。

  “是做这公侯之女好,还是做那乡野小道更自在?”焦训之歪着头,淡淡开口。

  一时间,氛围瞬间凝滞,

  见晏昭不语,她便又收回了目光。

  “……我时常想,若我并非焦家女儿就好了。”她开始在牢中慢慢踱步,“如果我生在乡野,会是什么样子?”

  焦训之偏头看过来,眸子里倒映着晏昭的脸。

  但又好似什么都没有。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回来。”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拂过面门的风。

  ——只是经过,而不带走任何东西。

  “锦绣膏粱埋清骨,豪门深宅犹冤狱。”那身着脏污囚衣的少女于投进牢内的一线月光下站定,仰起头轻轻吟叹。

  不知过了多久,晏昭终于再次开口,只是声音却有些哑然:“你…你如何知晓……”

  “嗬,”她回过头,眼中尽是兴味之色,“我不说想必你也知道,何絮来那个蠢货,想从她那儿打听些事,太容易了。”

  晏昭低头笑了笑。

  就知道何絮来是个不靠谱的。

  “我做过最出格的事,估计就是撞了尤婵的马车……”她走过来,举起三勒浆一饮而尽,似乎也不在意有没有人听,只是随口诉说着。

  若今日站在这里的是别人,估计以为她是在胡言乱语,可晏昭却知道她话里的意思。

  那是她唯一一次敢于反抗父亲的安排。

  “可惜啊……”焦训之笑着笑着便留下了泪来,“可惜…只是蚍蜉撼树。”

  “蚍蜉未尝不可撼动青天,”晏昭突然倾身上前,“焦训之,你我同窗一场,若有话,尽可对我说。”

  焦训之转过头来,定定看着她。

  ——弯起唇笑了。

  只是笑容里,尽是苦涩。

  “如果我说,不告诉你才是为你好,你信吗?”她睁着眼睛,一字一顿道。

  “晏昭,这世上,有些事,我做不成,你也做不成。”那少女后退了几步,又隐没于黑暗之中,“有些时候,知道得越少,才能获得越长……你走吧,谢谢你的酒,也谢谢你愿意来见我。”

  周围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中。晏昭起身准备离开,刚走出去几步,却又折返了回来。

  “事有不成,然道却必成。”她轻声对着里头的人说道,“谁说你脚下的道不是道?不过有道无功罢了。道之一字,自在乡野,也可在朝堂。为心为用,则是道也。”

  语毕,她便转身离开了。

  这次,是彻底离开。

  只是在她走后,黑暗中那隐约的轮廓微微动了一动。

  .

  次日午时,西市刑场。

  晏昭未作遮拦,挺直脊背站在人群中。

  行刑时辰将近,焦家众人被推搡着押上了刑台。

  焦训之手腕脚腕皆缠着锁链,她昂首走上,淡淡朝着台下扫了一眼,与晏昭目光相触时微微停顿,嘴角扬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

  紧接着,她便被压倒在了石台之上。

  银亮的大刀倏然举起,刃尖上闪过一道冷光。

  那刽子手高喝一声,在台下众人目光中一刀劈下——

  刀落下的瞬间,晏昭看见焦训之唇边嗪着一抹释然的笑意,仿佛终于挣脱了束缚她一生的枷锁。

  鲜血喷溅而出,围观的人群发出阵阵惊呼。晏昭站在原地,恍然间想起焦训之在习艺馆中作画的模样——她最爱画山水,笔下的远山总是笼罩着一层薄雾,似近似远。

  不远处传来的哭喊声将晏昭拉回现实。

  焦家剩余的人依次被拉上刑台。此后,还有李家与莲花观众人。

  有人哭嚎求饶,有人面如死灰,更有人破口大骂。

  鲜血逐渐汇成一股,顺着刑台的沟槽滴落,在台下晕开一朵朵暗红的涟漪。

  晏昭沉默着转身离去,却不小心撞上了人。

  那人带着兜帽,遮住了半张脸。

  “抱歉。”她低声道。

  “你你你……”被撞着的人后退了几步,语无伦次地胡乱出声,“你别看我。”

  这声音……

  她微微挑眉,抬手拉住了那人的衣领:“何絮来?”

  “别叫我的名字!”她顿时急切地上前想要捂晏昭的嘴。

  “昨天不是说说焦家出了这么大的事,若被人看见……”晏昭挑眉轻笑,故意逗她。

  何絮来将她拉出人群,等走远了之后,这才将兜帽摘下。

  “我、我就是没见过斩首,来瞧个热闹。”她眼神发虚,躲闪着说道。

  晏昭看了她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

  “你坐马车来的?丫鬟呢?”她低声问道,“赶紧回去吧,这里人多眼杂的,不是久留之地。”

  何絮来将兜帽戴回,悻悻道:“知道了……”

  她最后看了那刑台一眼,便低着头离开了。

  直到目送何絮来上了马车,晏昭这才收回视线。

  她沿着长街,慢慢往回走去。

  身后吹来的冷风里,似乎还卷着些血腥气。

  不知这一缕气味,又是从何人脖颈上溢出的呢?

  .

  西市街头,三日后仍飘散着淡淡的血腥气,刑台上残存的血渍逐渐变成了暗红色,路人莫敢侧目。

  神仙药这一大案终于是事了人尽。

  可是,随之牵扯出的风波却还尚未结束。

  这日,右仆射晏惟在转日的大朝上主动向皇帝请辞。

  “臣晏惟,年迈体衰,心力已尽,恳请陛下准臣致仕归乡。”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叫整个朝堂都倏然一静。

  “爱卿何出此言?”皇帝的声音从上头传来,辨不出喜怒。

  晏惟躬身再拜:“臣近年常觉精神不济,恐误国事。况小女已然入仕,臣愿让贤路,归耕青州。”

  殿内落针可闻。

  不论是否是晏党,此刻众臣的心中都不免有些五味杂陈。

  “准奏。”良久,皇帝终于再次开口,“赐金百两,绢五十匹,以慰卿多年勤勉。”

  “臣叩谢天恩。”晏惟于殿中跪拜叩首,“陛下龙恩浩荡。臣惟愿圣躬康泰,江山永固,则臣虽布衣蔬食,亦感恩无极。”

  ……

  右仆射辞官,这可称得上是惊天动地的消息一桩。

  议论的焦点不仅是晏惟为何辞官,他辞官后晏党是去是留,而更关键的是,这空出来的相位,又该由谁来接下呢?

  “不会是盛白卢她爹吧?”姚珣皱着脸,像是相当抵触自己的这个猜测。

  她与晏昭约了今日出来吃茶,却听见外头的人都在谈论这事。

  晏昭摇了摇头:“我也不知。毕竟……如今我们家里,官位最大的就是我这个从六品的朱衣察了。”

  “也是……”姚珣叹了一口气,伸手拈起一块蟹黄酥放入口中,“唔…对了,听说你爹辞官后要回青州?那你怎么办?”

  闻言,晏昭半垂了眸子。

  “反正宅子还在,我便是一个人留在这儿倒也无妨。”她无意识地转动着手中的杯盏,淡淡道。

  姚珣握住了她的手,认真道:“日后若有什么难处,尽管与我说。”

  手背上传来的热意,叫她缓下了紧绷的心神。

  晏昭眨了眨眼睛,浅笑着转开话题:“等周大人上书陛下,叫你也入了善平司,说不准我们还有机会住在一处呢。”

  “真的?”听见这事,姚珣的眼睛一亮,“你可别拿些没影子的事来骗我。”

  “怎么会?”晏昭忍不住低笑了两声,她起身凑近,压低声音道,“且与你透个底……这几日便在府上等着文书吧。”

  “……真的?!好!”

  此时天光正好,被花窗分隔成数块的阳光轻轻柔柔洒下来,直映得茶座中的少女两颊泛红,眸中含笑。

  第81章

  转日,天刚蒙蒙亮,晏府的门前便已停着一辆马车。

  晏诤身着素衫,发髻束起,身形清俊挺拔,如松如竹。他站在阶下,手里攥着书箱,神色沉静,唯有指尖微微发紧,透露出几分紧张。

  晏惟目光温和,淡淡开口嘱咐道:“文章贵在明理,切莫走歪了路。”

  晏诤躬身应道:“谨记父亲教*诲。”

  晏夫人眼圈微红,上前替他理了理袍袖,低声道:“别太紧张,娘在府里等你回来。”

  而晏昭站在一旁,手中捧着刚煮好的红枣姜茶,她递过去的时候轻声道:“阿兄,晨间风寒,我特意叫她们煮的,喝一口定定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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