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珣接过茶盏,浅抿了一口:“对,日后无需间隔十日,也没有三次的限制了。”
闻言,她垂下眸子,半晌默然。
这么一改……
看来陛下是要有所动作了。
……
——“啊!!!”
这时,楼外传来的一声尖利的惊呼打断了晏昭的思绪。
她下意识起身走到了窗边。
云水舍紧临着渲河,窗外便是河岸。
而此刻,那素来热闹却平和的岸边却围着一群人,对着地上的什么东西议论纷纷。
晏昭心中顿时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与姚珣对视一眼,迅速转身下了楼。
第82章
晏昭挤入人群之中,这才看见那令数人惊叫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一具尸首。
一具无头尸首。
一具被泡烂的无头尸首。
刺鼻难闻的气味萦绕在鼻尖,她皱了皱眉将腰间的牙牌摘下递给姚珣:“拿我的腰牌调武卫过来,我在这里守着。”
“好。”姚珣立刻接过,转身便快步离去。
晏昭仔细端详着这具尸身。
突然,她好似看见了什么,反手抽出腰间的配剑,便伸向尸身的腰间。
周围顿时传来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晏昭并未理会,只是专心将那东西挑了出来。
——那是一个脏污的香囊。
她将其举至面前看了看,却没能认出这上面到底是哪府的纹样。
又或许……这绣样只是装饰之用,并无特殊含义。
这时,善平司武卫终于赶到,晏昭吩咐人将尸身抬走交于仵作勘验。
她转身对着姚珣叹了一口气,摇头无奈道:“看来左部是闲不下来了……这案子估计得落在青案组那头,只盼她们少给我们分些事。”
姚珣抿着唇,只能拍了拍她的肩以作安慰。
.
转日,晏昭正在院内翻看文书,边听得有书吏来请:“晏大人,左使在判事堂等您。”
“好,我这就去。”她颔首道。
这是……又有何事要吩咐?
来了判事堂太多次,她连门口的第几块砖有松动都一清二楚。
晏昭轻车熟路地跨过那块每次下雨后都会蓄满污水的破砖,走入了堂内。
周奉月坐在桌后,头也不抬地翻看着一沓文卷。
晏昭走到桌前,拱手行礼:“大人。”
闻言,她抬头淡淡投来一瞥,随后将手中的文卷朝晏昭的方向推去。
“看看。”
晏昭展开卷宗,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尸格」二字。
她眸色微凝。
「男尸一具,量长六尺一寸。
颈项处皮肉紧缩,刃口平齐如削,当是快刀一击而断。
断口处无血荫,系死后斩首。
咽喉处有指痕三处,呈青紫色,当是遭人扼毙。」
“大人,这……”她将文卷合上,语气中带着些不解。
民间凶案,这应当是归于青案组,怎么反而找了她来呢?
周奉月打量了她两眼,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便站起身走到晏昭面前,面色冷沉道:“这尸身的身份查出来了。死者乃是礼部员外郎,周同愈。”
此话一出,晏昭顿时心下一惊。
事关朝廷官员,看来势必是要红案组接手了。
周奉月的声音再次响起:“此事交给你,还有一层原因。”
她眸色微凝,看着晏昭道:“陛下数载以来,力推女官之制,广开晋途。你父晏惟虽已致仕,然朝中晏党犹众,你若有心登高,并非难事。只是要让陛下见得你的忠心,此时正应效命而表心。”
晏昭眼睫轻颤,瞬间明白过来,她撩袍便拜:“下官蒙受垂青,自当忠心陛下,万死不辞!”
——“好,有你这句便够了。”
双臂被人扶住,晏昭在周奉月的示意下站起了身。
“陛下叫你来查此案,也是想借着晏相之威,方便行事些,”周奉月的语调温和了不少,低声与她说道,“女官之道实在难走,若能叫你破一破这禁锢,也是好事一桩。”
晏昭面上点头答应着,心里却在想——
周奉月此举好生古怪……莫不是出什么事了?怎么会突然说这种近乎于拉拢的话呢?
“是,下官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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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一到,大理寺的膳堂便分外热闹了起来。
沈净秋提着食盒走入,便听得周围人都在议论同一件事:
“听说那无头尸案交给晏惟的女儿了?”
“嘘——现在,得叫晏大人了。”
“善平司是越来越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案子不仅直接抢了去,还叫一个小丫头……要我说,女子查案,成何体统。”
沈净秋走过去,冷冷看了那几人一眼。
其中有眼神灵光的连忙捅了捅那还在滔滔不绝的同伴——他转头看见沈净秋,霎时闭上了嘴,低头讷讷无言。
“晏大人于神仙药一案中四处奔走,疏通关要,方得克竟全功。而无头尸案交予善平司也是陛下首肯之事,尔等有何意见,不如上奏紫宸殿,那时,自然有理可讲。”
他嗓音冷冽,目光如炬,说完这一番话又冷冷撇去一眼。
片刻之后,这才拂袖而去。
只留的那几人互相对望了一眼,又默默低下头不再敢言语。
“背后议人长短……我看你们,倒是还不如女子。”
坐于对面的一人抬起头来,慢条斯理地收拾着自己的食盒。
绿袍宽袖,面容冷峻。
正是裴元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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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头,回到红案组院内的晏昭,则开始翻阅这案子详细的卷宗。
丢失头颅到目前为止都没有找到……行凶之人在其死后割下头颅又是为了什么?
她想起了死者的身份——礼部员外郎。
会不会是……担心其身份被人发现,所以才会砍下头颅并丢弃躯干于河中?
那这么一来,就必然是蓄意行凶。
晏昭继续看着手中的证人供词。
周同愈是寒门出身,不论相貌还是才干都是平平,没什么特别之处……唯一一个遭人诟病的污点就是——
他是烟花之地的常客。
……
“晏大人,时候不早,前头快放衙了,您今日是要留直吗?”门吏站在门外探头问道。
这时,晏昭才注意到天色已然渐晚。
她将文卷收入柜中,一手抓着披风便朝外走去。
“一时没留意,这便走了。”
她笑着颔首道。
晏昭踏出善平司的门,上了自家的马车。
马车刚开始朝前驶去,车内便传来了吩咐。
——“李伯,先不回府。”
“去醉仙楼。”
少女清越的声音传来,只是这话中的内容却叫车夫一愣。
“小姐,醉、醉…醉仙楼?”李伯结结巴巴地问道。
“对。”里头传来的声音十分坚定。
见状,李伯也只能一咬牙,将马车转向了一旁的小路中。
.
此时,暮色沉沉,天边逐渐染上了墨色,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在平康坊南曲停下。
从中,走下来个身覆灰黑色披风的小郎君。
他低着头,匆匆走入最为热闹的醉仙楼之中。
而就在他走进去之后,车后的阴影中有一道人影一闪而过。
……
晏昭挥手屏开迎上来的男倌,低声问道:“鸨公在何处?”
“郎君怎么……”那男倌刚想调笑几句,便看见了其披风内露出的官服纹样。
他顿时一愣,随后垂眸低首道:“大人稍候,我这就去叫。”
晏昭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冷眼观察着楼中的景象。
醉仙楼是京城中最大的青楼,分为前后两院,前院是粉头,后院是绿柳。
周同愈常来的,便是这后院。
没过多久,方才的那男倌便引着一身材矮小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
男子见了晏昭,自然也是恭恭敬敬的一番寒暄:“不知大人来此所谓何事?”
晏昭冷声问:“礼部员外郎,周同愈,你可识得?”
鸨公面露难色,吞吞吐吐道:“这……来我们这儿的客人多了,至于有没有这位周大人……”
“啪——”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面前的小郎君便掏出一枚牙牌拍在了桌子上。
“你们这儿来往的贵人也不少,想必认识这是什么吧?”晏昭挑起眉尾,声音沉肃,“若误了要案,惟你是问!”
鸨公眼神闪烁,却还是不得不开口道:“回大人,周员外确实常来,但这跟我们没关系啊,都是敞开门做生意的,他要来我也不能拦着……”
听着这话越来越不对劲,晏昭皱眉打断:“他来不来不是关键——周同愈来你们这儿有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
“异常?”鸨公也愣了,“大人……您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