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中间缓慢地出现了三个小圆点,像半个省略号。
那些圆形像素颤抖着,似乎挣扎着要拼出图形或文字。
半晌,所有光点一闪而逝。
屏幕重新归于沉寂。
*
和尸体共享卧室一晚的耶芙,觉得自己能写一篇“论医学生的自我修养”的论文。
她今天得去买点□□来溶解尸体。
虽然医疗舱可以“保鲜”,但她现在麻烦缠身,周厌锋他们要是哪天拿着搜查令进来,她真是百口莫辩了。
化学品市场离她长大的儿童中心很近,正好她想去看看曾经的老师,问一问自己名字的由来。
她索性先去拜访儿童中心,说明来意后受到了老师们的极大欢迎。
望着这座熟悉的四层小楼和不远处的学生宿舍,耶芙心中莫名平静,但当她想进一步搜刮出一些怀念的情感时,感到一片空虚,最后放弃了勉强自己。
老师们热情地向学生们介绍了她这位大学姐,听说她现在就职于纠察局工作后,又将她作为孩子们的榜样。
望着讲台下那一双双并不为什么纠察局所动的懵懂眼神,耶芙倒是发自内心地笑了笑。
随后,她被请进老师们的办公室,问起了这些年的经历。
耶芙一一应答,对自己为什么在工作日来儿童中心,也滴说不漏地说是请假在附近办事,顺道来看看。
终于她看准时机,提起自己的名字。
“哦哦,你最初和当时一个大你几岁的姐姐重名了,原本这种情况蛮常见的,但是后来罗莎主任说不方便区分,给你改了名字和姓氏。”一位老师回忆道。
“是罗莎主任给我取的名字?”耶芙惊讶道。
儿童中心里再顽劣的孩子也不敢招惹罗莎主任,这位枯瘦颀长的中年女人拥有一种凶恶的魔力,年龄小一些的孩子光是听到她的名字就会哭泣,连老师们也惧怕她。
大家都说她是邪恶的女巫。
在耶芙的记忆中,罗莎主任与她交集不多,从未批评过她,偶有她犯了错,也是好言好语地指出,甚至还有一次她发烧,罗莎主任陪在床边为她哼歌哄睡。
她一直觉得小孩子们对罗莎主任有偏见。
不过老师们翻找出当年的合影时,照片里的罗莎主任阴沉严肃,与大家叙述的一致,不怪小孩子们会害怕。
耶芙问:“罗莎主任还在这里任教吗?”
“早就不在了,你上寄宿高中后不久她就辞任了。听说是去其他城区工作,现在也快退休了。”
“是啊,从没听说过她后来的情况,她和以前的同事都没有联系过。”
“校长那里肯定有记录。”
“没有没有,校长时常怀念罗莎主任能镇得住那些顽皮的孩子,还问过我知不知道她的近况,我哪里知道哟。”
老师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耶芙知道自己这一趟恐怕没有太多收获。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起来,离得最近的老师赶忙接通。
这位老师的神情一愣,渐渐变得古怪起来,挂断电话后,她对大家说:
“门口保安处打来的电话,说是罗莎主任来拜访。”
第7章 人都没了
“这也太巧了……吧。”这位老师尴尬地笑着。
一方面大家都对罗莎主任有些抵触,另一方面这件事巧合得诡异。
耶芙和其他老师都沉默着。
片刻后,大家才缓过神来,准备迎接罗莎主任。
与耶芙关系好的老师还悄悄暗示她,如果有急事可以先走。
耶芙好意心领,笑着表示正好和罗莎主任叙叙旧。
其实她是不太想见这位罗刹般的老师,但她的问题只有这位老师能解惑,那就无论如何都要见上一面。
罗莎主任还是耶芙印象中的模样,这十年来她几乎没有变化,仍像是巡视领地的女王,她的到来得到了在场所有老师毕恭毕敬、屏气凝神地欢迎。
但就耶芙看来她本人并没有任何过分的行为,只是气场太过强大,压得人喘不过气。
与各位老师短暂的寒暄叙旧后,罗莎像是刚刚注意到耶芙一样,夸赞她是个能干的大人了。
随即又让其他老师们不用放下手中的工作陪同,她坐在餐厅喝杯茶,看看从前的学校就足够了,当然如果耶芙能与她说说这些年的经历就更好了。
老师们集体松了口气,又不安地看向耶芙。
耶芙正有此意,愉快地应承下来,与罗莎主任两人去餐厅喝茶。
席间,罗莎主任多次用包含欣慰地目光看向她:“你真的长大了。”
“是的,与您也有十年未见了。”耶芙回答道。
“怎么想起来儿童中心看看?”
耶芙坦诚道:“不瞒您说,有一件事让我有些困惑,来这里寻求答案。”
“什么事?”
“我想知道自己名字的来历。”
她注意到罗莎主任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随后平淡道:“你的名字是我改的。”
“请问您为什么为我改成现在的名字呢?”
“有什么不妥吗?”
“不,只是很少见,据说全市都没有重名。”
“那不是很好吗,名字就是用来区分和标记的。”罗莎抬眼看向她,眼中蕴含着温和的笑意。
“仅是这样吗?没有其他含义吗?”
“含义,需要你自己来确定。这毕竟是你的名字。好了,我该走了。”罗莎主任站起身。
耶芙也随她一起离开,两人在儿童中心门口分别。
临行前,她向罗莎主任表示了感谢,并请她保重。
罗莎主任则说:“看到您已然成长,我就放心了。”
耶芙并未多想,直到买完□□,在回家的路上,她突然咂摸出罗莎主任对她说话时,用了“您”!
是罗莎主任的口误吗?
还是觉得她在纠察队,出于对市政厅的尊重?
总不会是认为她是有什么特殊身份吧?!
耶芙内心崩溃,这么想真是好有道理啊!
给她取名的人知道她姓名的独特,又对她非常尊重,罗莎主任会不会入了魔教?
但是为什么啊,为什么会选中她!
是有人察觉到她绑定了系统,才关注她?
不对,祭祀和爆炸案在先,系统出现在后,因果关系颠倒了。
从她的社会经验来看,真相很可能是她作为弱者被选中来给别人背锅。
她需要知道的是,这个人陷害她的人是谁。
等处理完白朗的尸体,她要好好查查林香织这条线。
耶芙一脸不快地回到楠木楼,发现正有人站在家门口等她。
对方是位年过花甲的瘦弱老人,看到她之后眼中闪过几分惊讶。
“您找哪位?”耶芙警惕地问。
老人看了看手中的字条,“耶芙·罗叶是住在这里吗?”
“您找她有什么事?”
“我是沈坚的父亲,沈文辉。”
外面下起了雨,雨水在玻璃上化为蜿蜒小溪,灯牌比往日更早亮起,唤来了夜晚。
耶芙表明了身份,请沈文辉进入家中。
“原来高层夜景是这样的。”沈文辉感叹道。
他和儿子沈坚都是D级市民,都不在市政厅下的机关任职,很难选到距离繁华区近的居住区,也住不上高层住宅。
听到他的感慨,耶芙没有打开室内灯,而是邀请沈文辉到露台上,在霓虹灯光下聊天。
“我听说沈坚他们在祭拜你,我以为你是蛊惑他们自杀的恶魔,但我刚才看到你时,又觉得一切都是误会。你看起来不像是奸恶的人。”失去了相依为命的孩子、自己也命不久矣的沈文辉说起话来有一种骇人的直率和平静。
这倒正对耶芙的胃口。
她理解沈文辉对她的怀疑,因而不感到冒犯,“老伯,这可是机密信息。”
沈文辉笑道:“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们和百年前、千年前又有什么不一样。”
“你还查到其他什么线索吗?我也想洗脱自己的嫌疑。”耶芙说。
沈文辉摇头道:“能拿到这一条线索,我已经倾尽全力了,没想到是无用的。”
耶芙顿了顿,问:“沈坚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个难得的好孩子。他母亲去世得很早,我对他照顾得不够,他过分懂事、早熟,从不跟讲学校里和工作上的不开心。我的病把他逼上绝路了。这不应该啊,死的应该是我。”沈文辉声音嘶哑道。
“沈坚有什么朋友吗?”
“上学时他有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学,毕业后一年到头聚几次。他的工作太忙了,现在外面工作难找,每个岗位的工作量都很大,老板压榨得厉害。”沈文辉摇头道,“是我没本事,如果我能给孩子多留点钱,他就不必用命换钱了。”
“他加入密教了吗?”
“没有,他哪有精力搞这些。他倒是常念叨不管哪个神,把深水市毁了才好,我看他信也会信个邪神。”沈文辉苦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