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她割开他的头骨。 ◎
耶芙起初觉得变成脑芯片后，身体不再重要，可以随意更换，后来她仔细研究加直接问白朗得知，脑芯片和身体的适配是有要求的。
即使将大脑制作成脑芯片，也要装进自己的身体中。
那么有一说一，白朗的长相非常英俊。
他看起来三十岁左右，黑发黑眼，眉高而平缓，眼型稍长，唇线清晰，颌线流畅，五官像被精心设计出来似的棱角分明，眼角眉梢却含着温和，让他不具侵略性，而眉心处浅浅印痕让他点染了一丝朦胧的神性。
闭目沉眠中，也能感受到他的谦和、忠诚与卓异。
家用机器人的操作细节有限，她不得不和机器人白朗一起将他的身体搬出来解冻，再放进医疗舱。
耶芙作为医疗工程师，对于各式人体习以为常。机器人白朗看不出情绪，和耶芙搬动自己身体时也未表露出任何意见。
尴尬时刻完全在沉默的体力活中度过。
“对于手术内容，我要再做一下功课，明天再正式开始。”耶芙说。
“好的。”白朗低声应道。
“明天我会拔下脑芯片带过来，没问题吗？”
白朗的登入情况比较特殊，他的脑芯片始终连接在耶芙客厅的电脑上，登入废土时需要进入特定网址将意识登入。
在废土上做手术时，需要将脑芯片一并带过来。
对于白朗而言，脑芯片不通电或没有生物体支撑，即处于失去意识状态。
“嗯。”
“我必须再次郑重提醒，”耶芙语气沉重地说，“手术有风险，确定让我来吗？”
机器人白朗扬起头，坚定道：“拜托了。”
耶芙深吸口气，回答道：“好。”
回到现实中，耶芙开始大量查找资料，看同行分享的视频，还下载了手术模拟器，虚拟操作熟悉流程。
原定转天开始手术，因为医疗舱主板和材料没有到位而推迟。
更主要的是耶芙不想把任何一丝可能性寄托给运气，她要重新确认每一个步骤，考虑每个步骤对应的所有可能性，并且确保自己有足够的休息，能拿出最好的状态。
手术改到了两天后的6月30日傍晚。
她坐在电脑前，在脑中再次回忆一遍手术的全流程。
“不用紧张。”白朗安慰道。
“你也得努力，要用求生意志拼命挣扎。”耶芙瞥了一眼屏幕。
“当然。”面前出现一幅绅士脱帽颔首的动态像素图。
“准备好说晚安了吗？”
白朗坦然道：“晚安。”
她从电脑上拔下脑芯片，他瞬间失去了所有感知。
身旁的拼装机器人瞬间停摆，低下了头。室内的灯光因为巨大耗电装置的停运，反而亮了几度。
废土领土之上，薄雾笼罩的庄园闷热难耐，主楼的地下一层凉爽舒适。
很好，这是个好的开始。
耶芙穿好带来的全套手术服，认真消毒，走进医疗室之中。
白朗的身体被包裹在医疗舱中，只有头部露在外面。
此时庄园的机器人白朗也停止运行，耶芙肆意地打量着白朗略有些苍白的面庞。
老实说，她有点不太习惯把自己的搭档当做人类来看待了——这并无贬义。
她割开他的头骨，小心翼翼地露出里面的脑腔，寻找那些曾经与脑芯片相连的神经。
随后操纵着机械臂，在放大50倍的显微镜下，一点点勾起暂时微缩的神经，让它们重新与坚韧的脑芯片相连。
她的手很稳，眼神专注而不麻木。
一项项完成着计划的步骤，完成神经接驳后，脑芯片由精巧的机械臂勾着，保持悬在大脑中央的位置。
她操纵另一台前端安装了类似钢制裱花袋仪器的机械臂，向脑腔内填充一种胶体蛋白。
这是她与白朗反复探讨过、用来代替脑花的东西。
胶体蛋白像从“裱花袋”里被慢慢挤出，缓慢而均匀地充斥在脑腔中，将脑芯片包裹在中间。
这期间，她要确保胶体蛋白不影响已经接驳好了的神经。
胶体蛋白填充很快完成。
耶芙合上白朗的头盖骨，开始进行无痕缝合。
如今无痕缝合技术很先进了，白朗幸运地免于像传说中的弗兰肯斯坦一样，顶着一圈黑色缝合线。
几分钟后，随着缝合完成，手术到此结束。
但耶芙的任务并未完成，只有白朗醒来才能算是手术成功。
“医疗舱，启动体检模式。”耶芙说道。
“收到指令，体检扫描开始。
“心率正常……血液成分正常……四肢活性正常……大脑活跃程度正常……除头部外无外伤……体检通过。是否打开医疗舱？”
耶芙轻轻吐出一口气，道：“是。”
呲——气泵松闸，压在白朗胸口的麻醉针剂被扯出，只保留维持他体征的贴片和输液管，医疗舱的舱门朝两边缓缓开启。
白朗躺在医疗舱内的身体有了一定范围的活动空间。
耶芙盯着他的眼睛，轻唤：“喂，该起床了。”
白朗的眼睫微微颤动，如即将破茧的蝴蝶在冲破最后的枷锁。
耶芙静静等待着。
白朗的眼球剧烈颤动，交叠的羽睫缓缓分开，那双极度深邃的眼眸映出耶芙探过来的身影。
耶芙移开灼目的无影灯，屏息观察着白朗的状况。
空洞的眼神跳动着波光，渐渐有了神采，他尝试着活动许久未运动的指端，感受着三维世界的质感。
重启正常。
耶芙终于松了口气。
同时，白朗稍稍侧头，想看清耶芙的脸庞，表达一声谢意。
他分开双唇，说：“罗——”
突然间，医疗室内的灯光狂闪！
白朗的四肢颤动着。
连接白朗身体的医疗舱滴滴滴地响起警报，红色警示灯强烈抗议着功率过载，舱尾冒出一股白色烟雾，伴随着刺鼻的焦糊味。
医疗舱如黑洞般蚕食着庄园的所有电量。
啪——
几秒后，医疗舱短路，所有设备同时跳闸。
耶芙浑身冰凉地坐在一片漆黑之中，脑中嗡的一阵轰鸣。
医疗舱短路、庄园跳闸、陷入黑暗，这些几乎同时发生。
绝对的黑暗中，耶芙瞳孔放大，冷汗直流，睁着眼呆坐许久。
她常在手术台上与死神豪赌，看惯了他人的生死，可刚刚像听到第一次丧钟敲响般失神无措。
她深吸口气，先将呼吸平复下来，本能地开始想解决方案。
又静坐了一分钟，她起身时也不再有任何情绪。
这时庄园的备用电源自动启动——这段时间白朗对庄园的电路系统做了不少适用性改造，还安装了她上次找到的摄像头。
医疗室内顶灯重新恢复照明，勉强能看清眼前事物。
医疗舱自动重启，基础功能尚能使用，开始自行排查问题。
“……电力过载……请更换熔断器。备用熔断器位于舱体右侧底部……更换方式为……”
耶芙按照医疗舱的指示操作，不到3分钟便更换完成。
“医疗系统正在重启中……检测到舱内有人类存在，状态昏迷……”
耶芙打断医疗舱的播报，果断道：“启动手术模式，注入麻醉剂。”
医疗舱听令，重新闭合。
她重新坐回白朗头顶旁的凳子上，用手术刀亲手切开刚刚缝合好的头皮，取下他的头盖骨，从胶质蛋白中掏出脑芯片。
还好，脑芯片没有灼黑的痕迹。
她清理了所有胶质蛋白，还原头骨，重新缝合伤口，将白朗的身体放回医疗舱里治疗，并维持生命体征，然后将脑芯片放回到容器中，回到现实世界的客厅。
她把脑芯片和电脑再次相连，并打开显示器。
不过这次，她没时间守着电脑等他苏醒。她回到庄园，通向地下一层入口旁边的变电箱，找到总电闸。
啪嗒——她推上扳手。
电闸合上的一瞬间，她仿佛听到电流在线缆里飞奔的声音。
停在角落的机器人重新启动了。
耶芙不无紧张地问：“白朗？”
白朗重新上线，低声说：“抱歉，让你担心了。”
耶芙松了口气，这说明现实世界那边白朗应该正常运行了。
她不太会安慰人，只微笑着感叹道：“万幸脑芯片没有烧穿。现在我算明白为什么总有疯狂科学家设想把人体当电池了，你刚才睁个眼，瞬间把庄园的电量耗尽了。”
白朗轻轻叹口气。
“你暂时无法回到自己的身体中了。”耶芙低声道。
白朗对这样的结果早有准备，很平静地接受了，“是，这段时间还要继续麻烦你。不过刚才的手术至少证明我们的方法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