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上来时应该见到一层的负责人了吧，他也是一位健全的人。”孟澜庭看着耶芙道。
“没有。”耶芙摇头。
孟澜庭眉心微皱，“那位冯叔虽然脾气不好，但是认真负责。这里有些不成文的规定，比如一层会承担一些保安的职责，他既然没有拉响警报就让你上来了，不可能没见过你。”
这时小奈跑了回来，走到孟澜庭面前说：“冯叔叔说，这位姐姐虽然闯了进来，但是很有礼貌地说明了来意，所以他就没惊动其他楼层。希望姐姐不要误会，一楼的病人们总受到欺负，习惯了拿着武器保护自己，并不是想伤害她。”
小奈善意地隐去了冯叔叔话中抱怨耶芙没有对他施以援手的不满，实在是耶芙根本没有注意到他。
孟澜庭恍然点头。
耶芙正要离开继续向上寻找所谓的“最高处”，走到门口时，听到孟澜庭叫住了她，“耶芙小姐，请问刚才电灯忽然亮了，与你有关吗？”
“我试着合上了电闸。”
“你懂电路？”孟澜庭眼前一亮。
“懂一点。”
孟澜庭含笑道：“可以请你帮忙修好电路吗？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也会尽力帮你完成。”
其实她已经把电路修好了，下楼时合一下电闸就行，给邻居顺手帮个忙而已，但对方既然提到了，她认真想了一下自己的需求。
“我住在奥兹镇北面的庄园里，那里的电力系统不太行，你们有没有好的发电设备呢？或者知道哪里有吗？”
如果供电跟上，说不定能完成手术，让白朗回到自己的身体中。
孟澜庭听到“庄园”二字后，面色突变，低声重复着“原来是这样”，似乎在回忆什么。
“你到访过庄园吗？”耶芙问。
孟澜庭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没有，只是听到过一些传闻。那座府邸好像被称为'拉莱耶'……哦对了，关于发电设备，这里好像有能帮上忙的东西，我找一找。”
这时小奈回到屋内，拉了拉耶芙的衣角，“耶芙小姐，我带你上楼。”
耶芙知道庄园一定有秘密，孟澜庭似乎听闻过什么，但有意转移了谈话内容，她追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于是对孟澜庭道了谢，跟着小奈走出房间。
“我们要绕回刚才的走廊。这一路比较黑，我牵着你的手吧。”小奈说着停下脚步，用小小的手握住了耶芙的手。
小奈只有七八岁，举手投足间乖巧可爱，充满小孩子特有的温柔，让耶芙有些不知所措。
女孩微笑着扬起头，那双可怖又天真的纯白眼眸正巧望向她所在的方向。
即使她看不到，耶芙仍回以微笑。
这时，外面起风了。
一股陌生而危险的气息在庭院里打着旋，从观景窗的缝隙里带着呜呜啸音钻进走廊。
这座疗养院似乎充满不详，这里的水比她预想得还深。
建造涌泉疗养院的人难得是为了疗养以外的某种秘密？
这里建于20世纪90年代，如果废土空间是2077年——奥兹镇有单独的纪年，耶芙暂时无法确定废土上的时间——这个秘密持续了近百年。
她问小奈，是什么时候来到疗养院的。
小奈说，不记得了。
她问小奈，来到这里后长高了多少。
小奈说，好像没有长高。
耶芙觉得这里似乎没有时间的概念。
她从未到过如此诡异的地方，与人类认知的时间法则完全不同。等她离开疗养院时，深水市会不会变成沧海桑田，变得物是人非？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里或许与系统的秘密有关。
小奈察觉到了身边的姐姐忽然心事重重，有意介绍着更多情况让她安心，“疗养院的第二层中五感缺少的病人会轮流与少数几位瘫痪病人住同一个房间，轮换着照顾。大家乐于互帮互助。”
耶芙透过敞开房门的房间，看到二层尚未休息的人们虽然身体有障碍，但平静乐观。
而第三层展现出的景象截然相反。
这一层的人身体健全，情绪却很癫。
耶芙刚踏上三层的走廊，就听到右侧第一个房间传来砰、砰、砰的撞击声。
她寻着声音去看，发现这层的房间门上方都有一扇可以看到内部的小窗，每个房间只住一人。
这个房间内，一个头发凌乱的男人正用固有的节奏撞击着床旁边的墙壁，一边撞一边念叨着什么。
第26章
◎我们在猜测，是谁先遇到你。 ◎
“这位叔叔原本是某个企业的中层，每天忙于工作，几乎住在公司。某天他终于有时间和家人一起去吃顿饭，却无意中卷入了镇压“反对工作将人异化”的劳工游行冲突中，妻子和小孩因此丧命。讽刺的是，他所在的公司是被抗议的资本之一，而这次镇压的计划是他提案的。”小奈悲伤地说。
“相当于，他的至亲间接死在他手中？”
“是的，他接受不了，一个人来到了疗养院。”小奈低声说。
再向前，另一个房间的人空着床铺，安静地睡在地上。
小奈说这位病友总是看到自己的母亲睡在床上。
她的家教很严，必须长幼有序，她不能超过母亲，所以睡在地上。
“其实她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可她说处处都是母亲的影子。”小奈困惑道，“耶芙小姐，她床上真的有人吗？”
耶芙摇头道：“没有。”
其他房间里，有人在房间内搭了一个木屋，为了能隔绝辐射；有人成宿不睡觉，蹲在月光能照到的角落，以为自己是蘑菇；还有人坐在椅子上，侧着头不断地与空气说话。
每个人都奇奇怪怪，但当小奈说明他们的情况后，耶芙又觉得他们只是在自己的世界里，做着看似最正确的选择。
转了一圈之后，最令耶芙在意的是走廊左侧挨着楼梯那个房间的人。
他看上去二十几岁，有一头棕色卷发和蔚蓝色的眼眸，侧身躺在床上，瘦得皮包骨头，睁着眼睛不说话。
注意到门外有人，看了一眼小窗，与耶芙对视了两秒后，默默流下一行眼泪。
这一层中，他是唯一和耶芙对视的人，因此他似乎这层病得比较轻的。
“他是谁？”耶芙问小奈。
“诺兰哥哥吗？他是深水市人，沉迷于旧世纪的一切。好像是大学毕业，进入企业工作一年就来到这里了。不知道他做什么的。他经常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词，什么不饱和、颗粒度，可能是他工作上的用语吧。
“据说他的上司很看颜值，他为了好看经常节食，后来患上了厌食症。
“他白天很正常的，不过偶尔会突然开始骂人。他说是在骂老板，因为有时做着其他事情，曾经受到不公正对待的那一幕好像在眼前重现了，这次他要把当初憋在心里的那些话说出来。”
小奈歪着头，对诺兰的行为充满疑惑，但耶芙太懂了！
资本的棚圈叫职场，好的职场凤毛麟角，大多数人都在压制自己的真实想法，做着虚无的工作，假装看不到虚假世界的裂纹。
可诺兰这样的办法行不通，只在幻想中反驳积累不了经验，等下次遇到这种情况，还是会把委屈咽到肚子里。
人骗不了自己，委屈咽得多了人的身体和精神就会失衡。
同为牛马的经历让耶芙记住了“诺兰”这个名字，并朝他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
万幸她已经摆脱了杨凯旋，她也容易变得不正常。
耶芙叹口气，摇摇头，牵着小奈往四层走去。
一只脚踏上四层的地板，诡异的气息便迎面而来。
耶芙的手紧了紧，小奈也瑟缩着躲到她腿边。
“这里是疗养院的四层，住在这里的病友们都很神秘，每个房间都锁着门。”小奈悄悄说，“哥哥不让我来这一层。”
院长会不会是神秘病人之一？
“你留在这里。”耶芙松开了小奈的手，独自拐进走廊。
这一层有一半房间都空着。
门房紧闭那几间，在门外都能感受到一种压抑的氛围。
仿佛这里不是疗养院，里面的也不是病人，而是深水市最恐怖的S级监狱，羁押着刑期300年以上的超级罪犯。
耶芙绕着走廊走了一圈，没有惊动任何人，也没有发现疑似院长的所在。
没有收获的她重新朝小奈走去，打算先去问问孟澜庭的进展。
如果与负责人沟通这条路行不通，考虑着要不要自己直接动手找，虽然比较麻烦。
“耶芙小姐，是你回来啦。”一步都不敢涉足四层的小奈听到脚步声，率先问道。
“对，我们回去找你哥哥。”
耶芙说着，下意识一抬头，发现对面楼顶的露台上，有一间小屋。
奇怪，刚才没有的。
“小奈，你知道露台上的小房子吗？”
“露台？没去过，平时几乎没人到四层来，更不会爬到房顶上，哥哥说外面的空气有辐射的。小房子是什么？建在露台上的吗？不会吧，我不知道，也没听哥哥提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