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又买了两个印着红双喜字的搪瓷洗脸盆,一个洗脚盆,几个搪瓷缸子。
韩相仔细检查了每一个盆和缸子,看有没有磕碰掉瓷的地方。
买完盆缸,又去买了毛巾、肥皂、牙刷、牙膏、雪花膏。林颂挑了两条柔软的白色毛巾,一条粉色绣花的给自己,一条蓝色格子的,很自然地递给了韩相。韩相接过,看了一眼那格子毛巾,默默拿好。
经过卖布料的柜台,林颂被一块挂着的红色丝巾吸引了目光。她多看了两眼。
韩相注意到:“要吗?”
林颂摇摇头:“不用,随便看看。”
韩相却没立刻走开,他对售货员说:“同志,麻烦拿那条红色丝巾看一下。”
售货员取下来递给他。韩相拿在手里摸了摸质地,又看向林颂,似乎在估量颜色是否衬她。
“真不用。”林颂再次说道。
她只是觉得红色在这个普遍灰蓝绿的时代,称得上是一抹亮色。
林颂不是口是心非的人,要什么,从来都是张口。
韩相见状,把围巾递了回去,对售货员说了声“谢谢”。
走出供销社时,两人手里都提满了东西。
今天幸好骑了两辆自行车,后座的两边挂满了大包小包。
“差不多了,缺的以后慢慢添置。”林颂看着这“丰收”的景象,心情颇好。
韩相却看了看天色:“等一下。”
他把东西暂时放在车边,让林颂看着,自己又快步返回了供销社。不一会儿,他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纸包。
“给。”他把纸包递给林颂。
林颂接过,打开一看,是几块用油纸包着的鸡蛋糕,散发着甜腻的香气。
“先垫垫,回去还得一阵子。”韩相说着,已经扶好了自行车。
林颂确实有点饿了,她捏起一块鸡蛋糕咬了一口,口感粗糙,甜得发腻,远不如后世的糕点细腻,但在这个物质匮乏的世界,很珍贵。她掰了一半,递给韩相。
韩相愣了一下,看着递到眼前的那半块蛋糕,又抬眼看了看林颂。
她吃得正香,仿佛这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分享,不掺杂任何暧昧。
他接过来,说实话,他很少吃这种东西,最多是给韩里买。
咬了口,甜腻的味道在口腔里化开。
他突然提议道:“要不要……去照张相?”
林颂一愣:“照相?”
“嗯。”韩相点点头,目光看向街对面,“公社照相馆今天开门。我们……结婚,应该照一张。”
林颂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一间屋子,窗户上贴着“工农兵照相馆”的红字。
她这才想起,这个年代,结婚照似乎是一件很重要很有仪式感的事情。
她本人对此可有可无,但看到韩相提出来时那略显向往的神色,便点了点头:“好。”
照相馆不大,布置也很简单,一面红布背景,一张椅子,几盏打着强光的灯。玻璃橱窗里摆着几张样板照。
照相师傅是个头发花白、戴着套袖的老头,看见走进来的林颂和韩相,眼睛明显亮了一下。
他热情招呼道:“二位同志是来拍结婚照的吧?恭喜恭喜。快请这边坐。”
气氛忽然就变得有些不同,两人被摄影师安排站在红布背景前。
靠得很近,林颂甚至能闻到韩相身上淡淡的皂角味道。
“男同志再靠近女同志一点……哎,对。笑一笑,自然点。”摄影师在相机后指挥着。
林颂正准备露出她模式化的微笑,突然感觉垂在身侧的手被一只干燥温热的手轻轻碰了一下。
然后那只手握住了她的手。
林颂微微一怔,侧头看向韩相。
他也正看着她,那双平时看起来过于深邃眼睛里,此刻在灯光下竟映出一点细碎的光,嘴角微微向上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看镜头。”他低声提醒,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些。
林颂下意识地转回头,看向镜头,脸上不自觉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
咔嚓!
灯光一闪,摄影师高兴地喊道:“好了!都笑的很自然,很好。过一个星期来取。”
第11章 婚礼
临近上午,一对身影出现在了民政办公室的门口。
是姜玉英和张连成。
姜玉英特意穿了件红格子上衣,头发梳得溜光,脸上扑了点儿粉。张连成还是平时那副打扮,他走在姜玉英前面,进门后,说道:“同志,我们办登记。”
女干事抬起头,看着面前这对新人:“介绍信带了吗?”
张连成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来,递给女干事。纸张边缘有些磨毛,可见是早就准备好一直揣着的。
女干事接过来,一副流程化的语气:“户口本。”
姜玉英低头翻着挎包,找到后,张连成伸手拿过来,将两人的一齐交给女干事。
女干事核查了遍,拿出两张红色的结婚申请表:“填一下这个。”
两支钢笔被递过来,张连成接过一个,拔开笔帽,自顾自写起来。
姓名、性别、年龄、民族、籍贯、出生年月、文化程度、家庭住址……
姜玉英在心里嘟囔了一句,这人怎么一会儿体贴、一会儿不体贴,刚才还帮她拿户口本,这会儿就不知道递笔了。
两人填好后,交给女干事。
女干事仔细看了一遍,往结婚证上誊写信息,然后拿起桌上的圆形公章,哈了口气,用力地、端端正正地盖在了照片的位置下方。
“好了。恭喜你们二位同志。以后就是革命夫妻了,要互敬互爱,互相帮助,共同进步。”
“谢谢同志。”张连成连声道谢。
姜玉英双手接过那红彤彤的结婚证,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女干事转头跟同事闲聊:“啧,今儿早上真是稀奇了,净是些模样出挑的来登记。”
“哦?还有谁啊?”
“你不知道,今早一对新人,那男同志长得,忒精神,高个儿,板正,女同志也俊,特有气质。登对得很,我多看了好几眼呢。”
“哪个单位的?”
“好像是六五厂的。”
同事有亲戚也在六五厂,便打听道:“哪个车间的?叫啥名儿?”
“名儿挺好听,”女干事一边整理桌上的文件一边说,“男的叫韩相,女的叫……叫林颂?对,是这名儿。”
姜玉英听了一耳朵,韩相?林颂?他们……竟然也来登记了?
张连成皱了皱眉,没说什么,只是让姜玉英把结婚证交给他保管。
这倒不是防着姜玉英或者什么,单纯是他当家作主习惯了。
作为家里的长子,张连成从小背负着抚养五个弟弟妹妹的重担,一直以来,家里的大事小情,都是他说了算。
至于谈对象时没表现出来,是因为那会儿还不是一家人,总得装着点。
“给。”姜玉英把结婚证给张连成。
她很吃这一套,觉得这是自己被保护、被照顾的表现。
—
另一边,韩相和林颂去取照片。
公社照相馆今天人不多。摄影师正拿着块软布擦拭相机镜头,见他们进来,立刻认了出来,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
韩相接过来,道了声谢。
打开信封,照片上,两人并肩而立。光线柔和,将轮廓勾勒得很清晰。林颂的唇角微扬,清亮的目光直视镜头。韩相身姿笔挺,头不自觉地微微偏向林颂,平时略显冷硬的眉眼舒展开来,显出几分温润。
“拍得挺清楚。”林颂先开了口。
“嗯。”韩相捏着照片,目光在林颂的影像上停留的时间,似乎比看自己的长得多。
走出照相馆,午后的阳光有些炫目,林颂转过头,看向身侧的男人,同他商量:“婚礼还是要简单办一下。”
“是该办一下。听你的。”韩相声音低沉而肯定。
林颂想让工会帮着张罗一下,便说道:“那先跟马大姐透个气。”
—
妇女办公室的门开着,马大姐正对着本花名册勾勾画画。
“马大姐。”林颂敲了敲开着的门板。
“哎,小林?小韩也来了?快进来快进来。”马大姐抬起头,一见是他们俩,脸上笑开了花,“这站一块儿,真是越看越般配。”
林颂笑了笑,直接说明来意:“马大姐,我们来就是想跟您汇报一下,我和韩相准备把事办了。”
“哎呀,好事啊,天大的好事。”马大姐一拍大腿,高兴得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
突然,她想起什么:“嘿,你说这事儿巧不巧,张师傅跟姜玉英也把证给领了。”
马大姐完全沉浸在了“双喜临门”的喜悦里:“你们两对,前后脚的事,都是咱厂里的喜事,现在国家不是提倡勤俭节约、反对铺张浪费吗?我看啊,咱们就来个好事成双。给你们办个集体婚礼。就在厂食堂办,桌椅现成的,大伙儿一起乐呵乐呵,既热闹又省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