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姐仿佛没听见,依旧紧紧抓着钱主席的手。
她甚至觉得光感谢还不够,必须得表表决心。
“钱主席,我知道,我以前可能工作上不够积极主动,给大家添麻烦了。”她含糊地提到了过去,但很快话锋一转,坚定地说道,“但是您放心,以后绝对不会了,我一定深刻反省,改正缺点。只要组织信任我,给我这个机会,我以后一定积极主动,努力工作,绝不辜负组织的期望和您的信任,您就看我的行动吧。”
钱主席看着她这幅样子,还能说什么:“好,好,有这个态度很好,好好准备。”
这才把张大姐送出办公室。
而马大姐那边,则是另一番光景。
马大姐的女儿刘姐在厂广播站工作,消息灵通得很。
厂务公开栏工会副主席候选人名单刚一贴出来,就有人悄悄给她递了信儿。
她挤过去一看,眼睛瞪得溜圆,反复确认了好几遍——
上面竟然没有她母亲的名字。
反而那个奸懒馋滑、好吃懒做的张秀兰赫然在列。
刘姐顿时觉得一股火直冲头顶,扭身就往家跑。
“妈,妈,”她一把推开家门,声音都带了哭腔,“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
马大姐被女儿这风风火火的样子吓了一跳:“你这是又咋了?火烧屁股似的?”
“还咋了?”刘姐胸口剧烈起伏,“公示了,副主席候选人名单,没有您,有张秀兰。她张秀兰凭什么啊?要能力没能力,要人缘没人缘,不就仗着是厂长的亲戚吗,肯定是她在背后搞鬼。是不是她写了黑信投诉您?我要去查,我非要把这个写举报信的缺德玩意儿揪出来不可,太欺负人了。”
她越说越气,为自己热心肠了一辈子的母亲感到无比的委屈和不平。
马大姐其实比女儿更早知道这个消息。
也从钱主席那知道了投诉信里说的是些什么内容。
说实话,那信里头说的未必全是瞎话。
她这辈子,就喜欢个热闹,好打听个事儿,谁家有点啥事都想凑上去说道两句。
以前也不是没人私下里嘀咕过,只是没想到被人捅到了上面,还成了拿掉她候选人资格的由头。
马大姐拉住冲动的女儿:“名单上没有妈的名字,就没有呗。”
刘姐不敢相信母亲这么平静:“您为厂里、为大家伙儿跑了多少腿,磨了多少嘴皮子?这口气我咽不下。”
马大姐反过来安慰女儿说道:“有时候话多了点,事管得宽了点,没准哪句话没说对,哪件事没办到人家心坎上,所以啊,没啥好怨的。”
她看得很开:“当官有啥好?要是因为当上了这个官,连句痛快话都不能随便说,街坊邻居的趣事都不能凑上去打听唠嗑,那还有什么意思?不得活活憋死我啊?你妈我可受不了那个罪。”
刘姐看着母亲,还是替她委屈:“可您帮他们那么多,都是好心啊,这不公平。”
“什么公平不公平?”马大姐打断女儿的话,语气通透,“人活一辈子,图个啥?不就图个痛快,图个自己喜欢吗?妈就喜欢现在这样,东家长西家短地聊聊,谁家有难处能帮就帮一把,自由自在,挺好。”
她甚至开起了玩笑:“就怕啊,有时候你不想要什么,它偏偏来什么。现在这样,正好。”
刘姐听着母亲的话,看着母亲似乎真的不像很难过的样子,心里的火气也消下去一些。
选举大会如期举行。工会委员们无记名投票。
结果毫无悬念。
张秀兰只获得了寥寥十几票,大多是和她关系近、或者同样看重资历、以及对马大姐落选心存疑虑的老同志投的安慰票。
而林颂以压倒性的、毫无争议的多数票当选。
第50章 升职
工会副主席的任命文件正式下达。
林颂像往常一样推开工会办公室的门。一阵热烈而持久的掌声响了起来。
“林主席, 恭喜恭喜啊!”马大姐一个箭步迎上来,声音洪亮的说道,脸上的笑容堆得满满的。
那由衷的兴奋劲儿, 仿佛当选副主席的是她自己个儿。
马大姐紧紧握住林颂的手,用力晃了晃说道:“咱们工会有了您领头,往后肯定更上一层楼!”
“林主席,以后可得多指导我们工作啊!”
“是啊林主席, 我们都跟着您干!”
“林主席,工会以后就靠你了!”
“……”
其他干事, 无论年纪大小, 也纷纷围拢过来,笑着道贺。
语气里既有真诚的祝福, 也掺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林颂站在众人中间,脸上挂着笑容:“谢谢大家。”
“组织信任, 把更重的担子交给我, 这是荣誉, 更是责任。”她看向大家,从容开口, “以后工会的工作,千头万绪,光靠我一个人可不行,还得靠在座各位支持, 咱们劲儿往一处使,才能把工作做好, 真正为厂里职工服务好。”
她脸上没有丝毫因升迁而显露的得意或倨傲,这让大家心里更添了几分信服和好感。
人群中,小红暗地里琢磨,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林主席这么年轻,能力又强,陈书记都看重,对方指不定要怎么大刀阔斧地改革一番,好好显显身手,树立威信呢。
对此,小红准备了一个崭新的工作笔记本。
她想的是,之后好随时随地记录林主席的重要指示和新的工作思路,生怕反应慢了,被当成落后分子。
可日子一天天平静地过去,预想中的那“三把火”并没有烧起来。
办公室依旧是那个办公室,工作也依旧是那些工作。
林颂只召集大家开过一次简短的会议,内容也出乎意料的简单:希望大家各司其职,按部就班,先把手头积压的、正在进行的各项事务稳妥处理好。
这让做好了心理准备迎接新变化的小红有些惊讶。
年关临近,小红负责年关职工福利物资的发放工作。
这是工会年前的重头戏,也是极容易出纰漏、引发矛盾的地方。
她参照往年的标准和流程,仔细拟定了清单和发放方案,心里打着鼓,拿去给林颂做最后的审定。
她脑子里已经预演了好几种可能:林主席会不会觉得标准太低,要求提高福利档次?或者觉得物品太老套,要求换成更时新、更花哨的东西?
她甚至准备好了好几套说辞,以应对可能的质疑和修改意见。
林颂接过那份写得密密麻麻的清单,看得很仔细。
办公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声响和小红自己有些过速的心跳声。
终于,林颂抬起头,看向紧张等待的小红,开口问道:“这些物资的种类、标准和数量,都是沿用厂里定的老规矩?”
“是的,林主席,”小红赶紧点头,补充道,“都是按照厂办和财务科联合下发的标准拟定的,和往年一样。”
“各车间、科室的在岗人数和退休人员名单,都核对过了吗?有没有遗漏或者重复?”林颂又问。
“核对过了,”小红连忙汇报,“和劳资科提供的最新在册名单仔细对过两遍,确保人数准确。”
“嗯,”林颂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随即便将那份清单递还给了小红,说道,“既然标准和流程都没问题,人数也核实准确,那就按这个计划和流程发吧。过程中如果遇到什么特殊情况,或者职工有什么突出的困难反映,及时沟通。”
就这么……简单?同意了?
小红愣愣地接过清单,有点不敢相信。
没有质疑,也没有要求修改,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批准了?
她带着点试探地追问了一句:“林主席,您看……今年年关,咱们要不要……换点新花样?弄点不一样的福利品?也好显得咱们工会有新气象?”
她说完,有些忐忑地看着林颂。
林颂闻言,目光在小红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即微微笑了一下:“大家习惯了发什么,心里都有个预期。突然换了花样,未必是好事,说不定还会引来不必要的猜测和麻烦。现阶段,稳定、公平、顺利地把福利发到每个人手里,比追求新花样更重要。”
小红连忙称是:“您考虑得周到,是我欠考虑了。”
她拿着清单,退出了办公室。
心里觉得林主席真好。
—
这天林颂下班。
推门进去,便闻到一股诱人的麻辣鲜香,勾得人食指大动。
炉子上坐着一个黄铜锅子,此刻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和诱人的香味。
锅里的汤底红彤彤的,翻滚着辣椒和花椒。
粗瓷盘子里,摆着切得薄薄的羊肉片、嫩生生的白菜、水灵灵的萝卜,方正的豆腐块,泡发好的黑木耳。
桌角还摆着一小碗捣得细腻的蒜泥,和一碟醇厚的芝麻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