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相重重叹了口气,大吐苦水:“还不是因为工会那摊子事!陈书记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非得把文印室那个苏慧,硬塞到工会去。还明里暗里让林颂多照顾一下。林颂那边本来事就多,现在还得额外分心照看这么个关系户,能不上火吗?她心情不好,我这回家能有好日子过?”
他摊了摊手,一副深受其扰无可奈何的样子。
“苏慧?”齐为民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神闪烁了一下,“陈书记……他对年轻女同志的成长,倒是关怀备至。”
韩相没有接这个话茬,顺着自己的话头继续说:“这苏慧一来,搞得林颂工作不顺心,家里气氛都紧张。我这不也是没办法,才来找你喝两杯,吐吐苦水。你说,陈书记安排人,也不看看合不合适,这不是给我们下面的人添乱吗?”
齐为民没直接回应韩相关于“添乱”的话,而是眯着眼,像是在回忆什么,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他陈大康……屁股底下不干净的事,多了去了!别以为没人知道!”
怨恨之意,几乎不加掩饰。
韩相不再多言,以齐为民对陈书记的恨意,只要稍加引导,齐为民自己就会顺着“苏慧”这根藤,摸到“瓜”。他举起杯:“来,再喝一个。”
齐为民重重地跟他碰了一下杯,一饮而尽。
韩相将见齐为民的过程细细说完后,看向林颂的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叹服:“怪不得当初处理齐为民的时候,你让我别把路堵绝,要留点转圜的余地。原来……你早就想到了可能会有用得上他的一天。”
林颂摇头说:“做人呐,总要留一线。”
“不过,”她语气微沉,“齐为民那边,你还要适当盯着点,别让他疯起来乱咬。牵扯太广,反而坏了事。”
“明白。”韩相郑重点头,“我会掌握好分寸。”
正事说完,房间内的气氛松弛下来。
韩相顿了顿,凑近些,低声道:“那领导……可以给我奖励吗?”
林颂斜睨了他一眼。看他眼神亮晶晶地望着自己,像极了等待投喂的黄豆,她心里好笑。
面上却故意板起:“奖励?韩相同志,领导干部怎么能张口就要奖励呢?思想觉悟有待提高啊。”
韩相立刻从善如流地改口:“是是是,领导批评得对。那……不要奖励,能给点‘处分’吗?”
他说着,把脸埋在她颈窝处蹭了蹭:“今天跟齐为民那种人周旋,费神……”
林颂被他蹭得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抬手去推他那颗不安分的脑袋:“起来,重死了!一身酒气,难闻。先去洗澡。”
韩相唰地一下从床边弹起来,站得笔直,还像模像样地虚虚敬了个礼:“遵命!”
说着就快步往厨房烧水的地方走。
走到门口,韩相又忍不住回头,冲林颂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一直安静趴在床脚打盹的黄豆,似乎被这声“遵命”惊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抬起头,两只耳朵抖了抖,乌溜溜的眼睛里充满了茫然,发出一声软软的:“呜?”
林颂弯腰摸了摸黄豆毛茸茸的脑袋,轻声道:“没事。”
韩相快速冲完澡,掀开被子躺到她身边。
“我今天不想做,但——”
林颂转身面对着他,伸手向下。
落在他紧实的腰腹间,像是在丈量什么。
韩相呼吸瞬间一滞,喉结剧烈地滑动着,肌肉明显绷紧了些。
林颂的手很漂亮,手指纤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
她缓慢地、带着某种节奏地揉按起来。
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地缓解着肌肉的紧绷。
韩相闷哼一声:“……领导,慢点。”
第61章 开除
省级评选的案例材料已初步整理完毕, 厚厚一摞文稿堆在林颂的办公桌一角。
“林主席,您在忙呢?”苏慧的身影出现在办公桌前。
林颂从文稿中抬起头,目光在苏慧脸上停顿了一瞬。
这段时间, 苏慧不仅没有了前些时日被工作压榨出的憔悴,连发型都透着一丝精致。
“嗯,案例材料初步完成了,下午给陈书记送过去。”林颂语气听不出情绪。
“哪能麻烦林主席您亲自跑一趟呢, ”苏慧突然上前一步,“这种跑腿的活儿, 交给我就行!您为这个案例耗费了那么多心血, 最后这点小事,我来我来。”
她说着, 不等林颂回应,便自作主张地将材料揽到自己怀里。
仿佛这材料一经她手递交, 那份功劳就能有大半记在她苏慧头上。
林颂看着她这番急切的动作, 没说话, 只是微微向后靠进椅背,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
“好啊。”林颂忽然笑了笑。
天欲其亡, 必令其狂。她说道:“那就辛苦苏慧同志跑一趟了。”
—
孙云清在供销社听到了一些风声,回家对刘兆彬说:“陈书记跟厂里一个年轻女干事,叫……叫苏什么慧的,好像不清不楚。”说着, 端来一碟切开的咸鸡蛋。
刘兆彬拿起一个半边蛋壳,用筷子小心地剜了一小块带着红油的蛋黄, 摇头说道:“陈书记作风正派,不可能。”
陈书记对他有知遇之恩,在他看来, 陈书记做事很有手段,但大节无亏,尤其是在生活作风上,一向是厂里的标杆。
刘兆彬将筷子递向了孙云清的嘴边,孙云清吃完后,继续说:“可他们说,那女的天天往书记办公室跑,送个材料都能待半天,前两天更是有人亲眼看见她头发乱糟糟的,衣衫不整地从书记办公室出来,眼睛还红红的,像是哭过……”
刘兆彬听完,皱了皱眉。
“苏慧”这个名字,刘兆彬忽然想起之前韩相似乎无意间提过一嘴,说陈书记对工会新调去的苏慧同志“格外关心”。
当时他没多想,只觉得是老领导爱护年轻同志。现在……
刘兆彬回到厂办,叫来了韩相。
“小韩,外头的传闻,”刘兆彬关上办公室门,目光锐利地盯着韩相,“就是关于陈书记和苏慧……到底怎么回事?”
韩相心里明镜似的,知道齐为民那边放出的风声已经起了效果。
他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厂长,这事儿……本来林主席叮嘱我,怕影响不好,不让往外说。既然您问起了……唉,确实有这么个情况。”
他斟酌着词语:“前几天,苏慧同志去陈书记办公室送材料,可能……举止是有点不太注意,靠得近了些,正好被人看见了……就胡思乱想,在外面胡说八道起来。幸好林主席察觉不对劲,赶紧制止了,又私下里找几个可能听到风声的人谈了话,强调这是恶意造谣,破坏领导形象,这才把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内。林主席说,这种捕风捉影的事,万一传开了,有心人上纲上线,后果不堪设想,陈书记一世清名就毁了。”
刘兆彬听着,脸色越来越黑。
韩相虽然说得含蓄,但他怎么可能听不出里面的门道?
陈书记和苏慧之间,绝对不清白!
刘兆彬气得一拍桌子:“这个苏慧,我看就是她主动勾引,陈书记多大年纪了?经得起她这么祸害吗?”
在刘兆彬看来,德高望重的陈书记是不可能主动犯这种错误的,一定是苏慧这个年轻女人迷惑了老领导。
他自动将陈书记放在了“被拉下水”的受害者角色。
“不行!”刘兆彬越想越气,猛地站起来,“这种不知廉耻的人,就该送去好好教育教育。”
这时小郑过来,说陈书记请刘厂长过去一趟。
刘兆彬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情绪,对韩相说:“你先去忙吧。”
他走进陈书记办公室时,陈书记正背对着门口,站在窗边。听到刘兆彬来了,他缓缓转过身。
短短几天,陈书记仿佛苍老了许多,眼袋深重,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颓唐。
刘兆彬看着他这副样子:“书记,您……”他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陈书记摆了摆手,打断了他,声音有些沙哑:“外面的一些风言风语,你大概也听说了吧?”
刘兆彬沉默地点了点头。
陈书记长长地叹了口气:“老糊涂了,一时……没把握住。差点给厂里酿成大祸啊。”
到到底是他没把握住,还是潜意识里,他根本就没想真正把握住?
他陈大康,活了大半辈子,几乎没有什么东西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妻子不是,结婚之夜,他发现妻子早给了青梅竹马的表哥。工作不是,他虽然是书记,是一把手,可这厂子是国家的,是集体的,不是他陈大康的。他不过是这个庞大机器上一个比较重要的零件,随时可以被更换。
唯有在苏慧——这个年轻、怯生生、眼睛里带着纯粹崇拜和依赖的姑娘——面前,他才感觉自已真正拥有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