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轻轻握住了灵秋的手。然而下一瞬,灵秋猛地将她推开。
“一个人?徐鉴真与我有血海深仇,怎么可能和阿靖是一个人?前世也好,转世也罢,阿靖就是阿靖,和徐鉴真不一样,他们永远不可能是一个人!”
激动之下,灵秋忍不住向前栽倒,吐出一口鲜血。
容姮急忙扶住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诧,脸上满是忧虑。
怎么可能呢?难道师妹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不——绝不可能。这件事没人知道,就连云靖本人也一直被瞒在鼓里,她不可能发现,绝不。
容姮与谢岑对视一眼,对灵秋道:“你身受重伤,又取了心头血救人,先好好休息吧,圣子的事以后再说。”
屋子四周被强大的禁制包围,咔哒一声,寝殿的大门关上,一把巨大的铜锁重重落下。
容姮和谢岑走了,整个屋子里除了满地殷红斑驳的血迹,只剩灵秋自己。
凝霜剑无力地躺在一边,灵秋挣扎着从床上下来,她的手因过度虚弱止不住地颤抖,用尽十二分的心神才能勉强握住冰凉的剑柄。
“你在想什么呢,灵秋。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听信他们的话,怎么能这么轻易地相信阿靖已经不在了,怎么可以就这样放弃呢?”
她喃喃自语,紧紧抓住凝霜剑,从地上跌跌撞撞的爬起来,走向寝殿大门。
“绝不能就这么让人摆布。”
“砰——”
剑锋猛地砍向结界,巨大的反噬顿时席卷而来,飞扑向她。
“噗——”
一大口鲜血喷涌而出,打在门板上,将浅檀色的木头染成了大片大片的绛红。
灵秋被巨大的力量掀飞,剑尖在地板上划出触目惊心的深痕。她跪在地上,紧紧握住剑柄,身体止不住剧烈地抖动。
“砰——”
“砰——”
“砰——”
凝霜剑落在结界上,一下又一下。不知过了多久,面前的门板早已看不出半分本来的颜色,天地间目之所及只是一片堪称惨烈的血色。
世人趋之若鹜的天命血脉,无比珍贵的鲜血此刻却像一场急雨,毫无可惜、毫不迟疑地落在地上,砸进冰凉的死物之中。
灵秋挥动着凝霜剑,一次又一次地试图唤起耳后本该好好存在的千里同音咒,回应她的却只有天地一瞬的静默,冰冷至极。
体内魔气的封印似乎不受控制地开始松动。
“怎么,我快死了吗?”
她颓然地跌坐在地上,眼中划过冰凉的泪光。
为什么,明明只是一个禁锢行动的结界而已,为什么就连这样简单的法术也无法撼动半分?
她不是天命血脉吗?不是天赋异禀,法力高强吗?为什么会连自由行动的能力也没有?为什么会把那么在乎的人弄丢,为什么只能从旁人的口中听到他的死讯……
不,不该是这样的。
她握住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如风中簌簌抖动的枯叶,一步,一步地走近那扇紧闭的大门。
“咚——咚——咚——”
忽然之间,一阵细微的响动刺破耳膜,夹杂着急促而悲痛的喘息,门外,似乎有人正在极力压抑着,低低地啜泣。
“阿秋?你在吗?”
是游观青的声音。
灵秋凛然,猛地扑到门前,拍打结界,给她回应。
“观青!观青!”
她的声音被结界完全屏蔽,外面的人半点也听不到。
游观青深深吸了口气:“我知道你在里面。他们都说你在这儿,都说你刺伤圣子,彻底疯了。”
她努力压抑着恸哭的冲动,继续说:“你知道吗阿秋,我娘死了。北方世家联合,指认是苏氏与魔族勾结,一手策划了一切。兄长……兄长作为苏式少主被他们施以重刑,五马分尸!”
“他们把他的尸身分散悬挂在北方十七城的城楼上,日夜鞭笞,令他受万人唾弃!苏氏……苏氏族人尽数收监……处死!”
她的声音颤抖着,几乎不成语调。
“我本想去找师尊和神尊解释,可是向风师兄拼命拦住我。他说我们斗不过他们,一旦我苏氏的身份暴露,只会落得和兄长一样的下场。”
“还有云靖,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明明你用性命才让我们逃出北方,我却将他轻易交给了师尊,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他带走。我不知道他们把他带到哪里去了,等到再出现的时候,他已经变成徐鉴真了。”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如果当时我能再多问一句,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她死死捂住嘴,强迫自己不要发出引人注意的哭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滚落下。
悲戚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
“阿秋,我们该怎么办?”
她注定等不到回应。
天边,悬日坠入云层,世界渐渐被深重的暮色所笼罩。屋子里一片黑暗,灵秋跌坐在门边,整个人缩成一团。
她把头埋在膝盖上,身体颤抖着,发出呜咽,一阵又一阵。眼泪浸湿了眼睫,像绵长而细碎的雨,汇聚坠落,浸湿了衣襟,烫穿了皮肤。
不知过了多久,指尖闪出一道冷光,那枚她历尽辛苦,忍耐得来的留音符静静躺在手心。
如果没有浪费时间与闻人如晦周旋,如果她早一点回到太霄辰宫,结局会不一样吗?
“刷——”
黑暗中突然燃起一道火光。
火焰沉默地跳动着,亮金、赪霞、深红,一层层落在她的侧脸上,投下大片血色的光晕。
刹那间,手心的留音符化作灰烬,消失在烈火中。
她学会用火了,从此以后再也不用忌惮黑暗,再也不需要有人时刻挂念着,在暗室之中为她掌灯。
灵秋无声地勾了勾嘴角,半分笑容也扯不出来。
身下是冰冷的地板,被腥甜的血所覆盖。真傻啊,她一定是和阿靖在一起太久了,久到几乎忘了,作为魔族,杀人原本就不需要理由啊。
所以啊,接下来就让所有人为阿靖陪葬。
这样就可以了。
只要一直杀下去就不会有时间感到悲伤和痛苦了。
灵秋从地上站起来。
“咔嚓——”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响动,脚步声逐渐靠近,细微的声音在静默的黑暗中尤其明显。
灵秋转过身,白澈静静站在不远处,一袭白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好久不见啊,殿下。”
他微笑着,仿佛是见到了可亲的故人。
下一瞬,凝霜剑猛地抵住了他的脖颈。
万魔窟中的一切浮现在脑海中,眼前的白澈和当日重伤的修士分明是同一个人。
他的身份有问题。可是灵秋不想和他废话,更不在乎他究竟是谁,她只想杀了他,杀了所有伤害过阿靖的人。
谁料白澈不费丝毫力气就挡下了她的攻击。
“堂堂魔族殿下、天命血脉,竟然虚弱到这种程度?”
白澈脸上不可置信一闪而过,转眼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态。
“我知道殿下现在想杀了我为云靖报仇,可是倘若我告诉你,我有办法让他死而复生,殿下难道不想听一听吗?”
白澈拦下灵秋的剑,昂首道:“殿下想的不错,徐鉴真与你的云靖从来不是同一个人。这一切都是太霄辰宫的阴谋,殿下难道不想知道真相吗?”
“放下剑吧。”他徐徐引诱,“我都告诉你——”
第104章 第一年雪
“当年徐鉴真为了牡丹花妖, 既毁了身体又失了内丹,浑身上下只剩一缕魂魄。为了救回他,只有重新再给他找一具契合的身体。”
“于是啊——”白澈看着灵秋,笑了笑, “神尊派人遍寻世间, 终于在山野之中捉到了一只九尾狐狸。”
“他用了数年的时间来炼化这只九尾狐的身体, 好让它完全契合徐鉴真的魂魄。让它借云正和段若霜之子的身份降世,目的就是为了等他完全长成后, 让徐鉴真的魂魄夺舍。”
“九尾狐妖的魂魄强大,即使被炼化数年也依旧无法轻易让出身体。我们原本的计划是让殿下你得知云靖九尾狐妖的真实身份,然后亲手杀了他。”
“你是天命血脉, 法力高强,又是云靖喜欢的人,自然可以轻而易举地毁了他。可是他从北方回来, 虚弱至极,正是取魂夺舍的好时机,徐鉴真便顺理成章地钻进了他的身体,杀了他, 取而代之。”
白澈看着灵秋,再一次重复道:“所以啊,云靖根本不是什么圣子转世。从始至终, 他只是个被瞒在鼓里的傀儡,工具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