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之事亦非我们所愿!”云正扶着段若霜:“无论怎么说,我们抚养了他整整十八年,纵然最后发生那样的事,终究是他的命,怪不得他人。他虽注定早死,对银霜楼到底也有几分情谊。我隐约记得那孩子一向善良,最是心软,你今日这般大开杀戒,难道就不怕他在天之灵于心不安!?”
“他?”
不知这段话哪里刺激到了她,灵秋一把扼住云行远的脖子,将他提至半空。后者立即发出痛苦的呻/吟,段若霜惊叫道:“不要!”
这是她与云正唯一亲生的孩子,从小受尽宠爱,最是宝贝。自从有了云行远,段若霜才逐渐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逐渐忘记了那段本不该存在的日子。
如今看着爱子被灵秋扼住喉咙,神色痛苦,她痛不欲生,几乎快要哭晕过去。
偏偏此时灵秋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挥剑指向两人:“要我停手也不是没有可能。”
“你要我们怎么做?只要能做得到,我什么也答应你!”
云正和段若霜急忙答应,只求她放过爱子。
灵秋看向手中垂死挣扎的云行远,开出条件:“既然你们知道我是为他而来,只要今日你们能说出他的名字,我便大发慈悲,放过这该死的孽种。”
话音刚落,段若霜和云正顿时浑身僵硬,愣在原地。
灵秋的要求再简单不过,然而对两人而言却是难如登天。只因当年抚育云靖不过是遵从师尊之令,徐鉴真重返人间后,他们诞下真正的爱子,便将云靖抛诸脑后,甚至这些年一直有意避免想起他,就连银霜楼内也绝不允许提及他的名字,更别说阳华仙会后,太霄辰宫有意模糊他的姓名,无论何处皆以圣子代称。
他这一生本就是为圣子还魂而生,死亡本是他早已注定的命运,消亡亦无甚可惜。十年,百年,他的存在被重生归来的仙门圣子完全替代,所谓的姓名早就被雪覆盖,淹没在漫漫的时光长河中,再无人提起。
然而今日,活命的唯一条件却是说出他的姓名。
云正与段若霜对视一眼,天地间只剩飞雪簌簌,洒向死一般的沉默。
“连他的名字都说不出来,还敢妄谈情谊。既然隐约记得他最是心软,便自下黄泉去求他原谅吧。”
灵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仿若夺命的利刃,不带一丝宽恕。
云正和段若霜颓然地跌坐在地上,却又听她忽然冷笑道:“噢,本尊忘了,今日我本就没打算让你们有机会留下魂魄。”
云正愕然:“你这是什么意思!?”
灵秋缓缓道:“凡人轮回转世,真是天大的福分,可是我的阿靖却被你们害得魂飞魄散,连转世都寻不到。你说,我还会让你们有再活一次的机会吗?今日我不仅要将你三人挫骨扬灰,还要你们和他一样魂飞魄散,永生永世不入轮回。”
灵秋将云行远的喉骨捏得咔嚓作响。
“行远。”她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可惜这就是你的最后一世了,干脆改名叫走近好了。”
远处,一轮明月冒着寒气,高悬在黑不见底的天幕上。
灵秋冲着对面两人眨了眨眼睛:“百年难得的月圆之夜,和你们的爱子说再见吧。”
“嘭——”
在云正和段若霜的尖叫中,云行远魂飞魄散,碎成一堆血肉模糊的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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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修正一下时间线:之前说是百年一遇的月圆之夜,那就是等联姻等了将近百年。十七年之后灵秋登上魔尊之位,仙门商量计策,徐鉴真传信联姻应该是又过了几年。灵秋回胥阳山的时候又过了几年。何向风死后又过了很多年,这期间人魔两族一直处于暂时休战的状态,直到本章的月圆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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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百年雪
云层之上黑压压的站满了人。队伍从前至后, 依次是嵇玄、妙华等尊者率领的太霄辰宫众人。除此之外,东南西北四方皆有南方各大仙门中的精锐伪装成普通弟子。众人分散在花轿四周,呈包围之势,齐齐面向前方。
徐鉴真坐在花轿中, 既紧张又激动。
今日就是他与灵秋的大婚之日, 他等这一日等了百年, 不,远远不止, 从上一世见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一直期盼着这一天。
眼前的一切实在不可思议,徐鉴真恍恍惚惚,感觉自己就像在做梦。
他掀开帘子, 使得冷风猎猎扑打在脸上,直到半截身子都被寒气浸透,方才找回几分脚踏实地的清明。
正直严冬天气, 天空却是一片晴朗,万里无云。
没了云层的遮蔽,月光便与飞雪毫无保留地交缠在一起。一轮满月悬挂在远处,银光泠泠, 似一把把锋利的匕首刺破喜袍的鲜红,于冰冷的丝绸之上折射出炫目的光华。
片片飞雪纷扬坠落,仿若密织的雪网, 把万物覆盖,将天地笼罩。晴空朗朗,天地一色, 唯有脚下婆娑的树影暗中重叠,无声预示着他们正离魔域越来越近。
前方,月亮的光辉被永夜所吞噬。魔域与人间交界处, 徐鉴真紧张地深吸一口气,忽然之间,原本平稳行进的送亲队伍被人截停。
“发生何事了?”
徐鉴真掀开轿帘,询问外面的弟子。
弟子还没来得及回答,只听来人大声喊道:“魔尊灵秋血洗了银霜楼,银霜楼主云正、夫人段若霜以及少楼主云行远惨遭杀害,魂飞魄散!”
徐鉴真大惊,然而这还没完。那人接着喊起来,音色愈发悲怒:“除此之外,她还撕毁盟约,屠遍南方二十一座仙山,诛杀门中前辈长老,半分活口也未留啊!”
“你说什么!?”
队伍最前方,嵇玄闻言大惊,激动之下一把扼住了报信弟子的脖子,难以置信地重复道:“你说什么!!”
弟子被他掐得上气不接下气,嵇玄怒问道:“那妖女现在何处!”
“不……不知……”
“师兄!”妙华急忙上前。
嵇玄如梦初醒般松开手,弟子捂着脖子剧烈咳嗽,连声道:“事情发生后,神尊派人前往支援,可大家赶到之时只见满地狼藉,魔尊早已不知所踪,一切都是现场幸存的弟子告诉我们的。”
“不知所踪!?”
嵇玄愤怒至极,忽然转身,目光如鹰般穿过人群,直射向徐鉴真。后者愣在原地,一时竟不知应该作何反应。
今日本是仙门合谋,意图花轿进入魔域之时群起而攻,将以灵秋为首的魔族一网打尽,不料眼下反被人趁虚而入。好在各个仙门的精锐早已伪装成了送嫁的普通弟子,众人距离魔域已不足百里。
“太霄辰宫可有事?”嵇玄下意识关心道。
魔族子母蛊,子蛊可封存记忆。当日在胥阳山,他眼睁睁地看着那酷似徐黛的魔族丫头消散,一眼便认出她乃蛊虫所化。
徐黛已死,她的记忆分成两股,飞向在场与她血脉相连的两人。好在仙门之中除他之外几乎没人认识子母蛊,这才给了他不动声色,阻止徐悟得到徐黛记忆的机会。
虽然成功阻止徐黛的记忆飞向徐悟,嵇玄却看得清清楚楚——另一缕记忆飞入了灵秋眉心。
他绞尽心机,没能在三百年前除了她,至少借柳静松之手除了她当年的记忆,本以为从此以后高枕无忧,却未料到今日。
嵇玄生怕灵秋此番会对太霄辰宫下手,毕竟当日她曾立下重誓,势要杀尽太霄辰宫众人,他自己亦在恶战中被她斩去一臂。
徐黛毕竟是徐悟的骨血,是他曾经最为疼爱的小女儿。魔族最擅蛊惑人心,嵇玄不敢肯定,倘若灵秋打上太霄辰宫,留守在雾晴峰的徐悟会不会对她手下留情。
当年灵秋徐黛之女的身份暴露后,徐悟竟当众宣布闭关,意图回避对魔族的清剿。若非他派人散布灵秋在北方肆意屠杀的消息,以苍生作为要挟,徐悟断断不会痛下决心,将仙门生杀大权尽数交到他手上。
早知今日,他当初就该冒险一些,亲自动手杀了灵秋。若她早些去死,又何来今日的麻烦!
其他仙门倒没什么,嵇玄最怕太霄辰宫出事。
他厉声询问,报信弟子急忙摇头:“太霄辰宫没事。神尊派人将整个南方搜了个遍,根本找不到魔族的气息。”
“找不到?”妙华沉吟:“莫非是回了魔域?”
她神色一变,对嵇玄道:“魔族突然毁约,今日之事恐怕有诈!师兄,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岂有此理!”嵇玄当即反驳道:“妖女血洗仙门,就这放过她,岂非让天下人耻笑我太霄辰宫无能!?”
“来啊!众弟子立即随我攻入魔域!本尊今日定要找出妖女,让她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