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将窗户吹得呼呼作响,沙沙雨声中,只听得见他一个人的喃喃自语,爱恨纠缠。
雨丝缠绵地飘进屋子,太阳的光辉向西倾斜。夜幕降临,凄风苦雨便更平添出几分萧瑟的意味。
云靖靠在床边,背对着熟睡的灵秋,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眼眶被眼泪冲刷得干涩无比,让他感觉自己此生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来。
匕首拔出,胸口布料早已被血浸透,他管也不管,只因这点伤在心痛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她对他残忍至此,这身血,他恨不能流尽了才好。
就这样不知枯坐了多久,云靖起身,靠近床上的人。
即使第一时间便将自己的妖丹喂给了她,她身上有些伤还是太重了。
真该死啊,见她伤成那样,他几乎想也不想便将自己的命脉渡入她体内。现在好了,她对他根本是毫无感情,他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
云靖一边施法替灵秋疗伤,一边在心里骂自己犯贱。可平心而论,纵然她对他毫无真心,他也决做不到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
将她留在这里,魔族的人约莫很快就会找来。
他替她盖好被子,又在周围设下保护的屏障。做完一切,云靖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人,走出屋子。
房门阖上刹那,他偏过头去,新的泪水便不停地涌出来,在眼眶中聚积,教人快要喘不过气。
房间里,灵秋喃喃轻唤了一声“阿靖”,从梦中惊醒。
她感受到一丝若隐若现,熟悉的气息。然而比这气息更熟悉的是体内的妖丹,无比鲜活,无比明确,仿若擂鼓,近乎心跳。
她怎么能意识不到,这世上除了阿靖,还会有谁肯在她身陷囹圄之际,当着众人义无反顾地出手相救呢?
可是她却在神智不清之际将他当做歹人,还用匕首刺伤了他。
灵秋从床上下来,环顾四周。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屋子里空空荡荡,全然不见云靖的身影。
然而体内的妖丹有所感应,她知道他就在附近。
她那样对他,他一定是生气了。
门窗上有他设下守护的屏障,可她根本无需出手。
仅仅是意识到阿靖回来了这一事实,灵秋整个人便忍不住颤抖。她仿佛急于追出屋子,迈出的步子太大,激动之下,竟跪倒在地上,蓦地吐出一口鲜血。
门上屏障轰的一声裂开,云靖冲进屋子的时候,灵秋倒在地上,仿佛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
他急忙上前,情急之下竟连易容术也忘了用。于是灵秋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日思夜想了百年的爱人。
她不再犹豫,倾身上前,吻住了他的唇。
呼吸交缠,带着雨的微凉,泪的滚烫和一点殷红的、血的甜香。
想要拥抱,妄图沉溺,舌尖吮吸着,唇齿颤栗。云靖的拇指无意识地摸索着灵秋的耳垂,黑色的、冰凉的发丝从他指间滑过。喉结艰难地滚动着,他多么想要永远沉醉进这个吻里,可是胸口的空洞,心脏连接着全身血脉,痛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纤长的睫毛轻颤,泪珠坠落,云靖回到了人间。
他一定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能将灵秋轻轻推开。
“圣女请自重,我不是他。”
云靖极力压抑着情绪,用冰冷的语调说出这句话,仿佛刚才与她接吻的不是自己。
他的嘴唇还有些发肿。
“你叫我什么?”怀中的高热骤然离去,灵秋有些迷茫地看着他。
她无意识地伸出舌尖,舔了舔润湿的唇。云靖偏过头去,飞快地眨了两下眼睛。
“我不是云靖,我是燕泠国太子谢琛。对我来说,你也不是什么小秋,而是五百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牡丹族圣女绮夏。”
她就在面前,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暴露在外的皮肤因此泛起痒意,云靖仿佛能够感受到空气中,过于灼热的气息。
他越说越没底气了。
“我之所以救你,是因为五百年前你我曾经有过一段浅薄的缘分。我受燕泠国宝庇佑得以重回人间,如今缘分已了,自当离去。”
云靖猛地吸了一口气,眼前出现一阵眩晕,几乎快要站不稳。
后来回忆起这一刻,他也想不清楚,为什么说完要走之后,脚却又像生根发芽般定在原地,迟迟没有动弹。
他唯一清楚的是,自己铺头盖脸扔出的一番话落在灵秋耳中,无异于晴天霹雳。
她眼睛中漂亮的光彩倏地熄灭了。
“所以……你不记得我,不记得……我们?”
灵秋艰涩地挤出这句话,看他的眼神几乎算得上审视。
“我记得你。”云靖在心中逼迫自己:“你是绮夏,是牡丹圣女。而我,我是燕泠太子。”
再忍一忍就好了。她已经用行动反复告诉他了,他在她那里从来算不上什么,只几句话罢了,一旦她确定他的确不是云靖,就会彻底放他离开。
他自会找一处没人的地方舔舐伤口。
“你胡说。”灵秋敛眸:“我不是什么绮夏,既然是转世,就不再是同一个人。”
她望着他,轻轻叹了口气,眼泪如同珍珠般滚落。
这世上没人比她更清楚记忆对一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你没有阿靖的记忆,你不是他。”灵秋推开他,朝着门口走去。
“多谢你救了我。”她吐出一口血,扶着门框,虚弱却决绝地说:“但你实在多此一举。”
“你要去哪儿?”云靖慌张地问。
灵秋根本不理他,自顾自地往外走。
云靖着急起来。
她现在伤得这么重,贸然出去一定会出事!
想到这儿,他再也管不了那么多,急忙上前,拦住灵秋。
“你拦我做什么?你不是燕泠太子吗,你我不是缘分已尽吗,既然如此,我想做什么与你有关系吗?”灵秋瞪着他,眼中已经没了半分先前的缠绵,冷漠道:“滚。”
云靖心中一阵刺痛,依旧伸出手臂,拦在她面前。
他脸颊通红,几乎快要哭出来。
“别忘了,”见他毫无反应,灵秋接着用冷漠的语气说:“我如今是人人喊打的魔头,与你所谓的圣女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我弑父杀凶,心狠手辣,难怪会遭天道报应。你应该很后悔救了我吧。”她定定望着他:“毕竟像我这样像我这样的人简直不该再苟活于世,就应该被人打入十八层地……唔……”
地狱的最后一个音节被凶猛的吻封缄。
云靖重重咬下她的唇,无可救药的爱与恨借由这个吻,撕咬般融化进她的身体。
她怎么能这么说?怎么能……
所有的言语都化作唇齿间交融的热意,沸腾着,席卷了颤抖的身体。周遭空气急剧收拢,云靖怀疑是否今日他会与她共同葬身在这汹涌的热潮中。
雨,淋漓的雨还在一刻不停地下着。冰凉的雨丝纠缠在一起,化作沸腾的水汽,氤氲着,覆盖了暖黄的屋子。
晕开的雨幕中,亲吻的人气喘吁吁地分开。
属于她的温暖重回怀抱,灵秋凑上前,靠在云靖的肩膀上,含住他的耳垂,轻轻一咬。
“嘴唇有点疼。”
她惩罚般玩弄着他耳尖的软肉,语气中满是亲昵,哪里还有半分疏离?
云靖回过神来,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你骗我?”
意识到又一次被她玩弄于鼓掌,他委屈极了,转身欲走,不料灵秋从身后抱住他。
“我错了。”她轻轻蹭他的脖颈,云靖头顶,尖尖的狐狸耳朵冒出来。
灵秋极力忍耐住蹂躏狐狸的冲动,趁云靖没动,急忙窜到他身前,抱着他说好话。
“我真的知错了。”
她看着他胸前的刀伤,真的悔不当初了。
“阿靖,你知道的,我对你是真心的。我最爱你了,真的真的特别想你,就算你什么都不记得也没关系,我会把我们的故事会一点点讲给你听。你不要做什么谢琛,做回我的阿靖,好不好?”
原则上,云靖不为甜言蜜语所动,可他很难拒绝灵秋。
“你……真的对我认真?”他直勾勾地望着她,迫切地想要确认。
“千真万确。”灵秋吹吹他的伤口:“我不是故意伤你的,那个时候我神智不清,见你将我掳走,以为你想乘人之危,这才出手的。”
她试图让他理解:“你想啊,我当时正打架呢,突然晕过去,醒来就被一个陌生人抱着跑,换作是谁都会吓一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