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勉强强。”灵秋道:“你要问什么?”
云靖抿了抿唇:“江师姐说你师父卜卦,对你我不吉,你是……如何想的?”
诸多困惑千转百回、翻来覆去,他终究还是最担心这个。
“先前不信,后来信了,如今嘛……”灵秋叹了口气,云靖的动作停下来,喉结一动。
她继续道:“既然是命,想必躲也躲不过。总之眼下好好养伤最重要,我才懒得再因这卦象刻意做什么。”
灵秋接着叮嘱:“神尊发了话,待我养好身体再参与选拔。这些日子我在门中闭关,你也不必多做什么,每日送些桂花糕来便好。”
云靖低头,露出如释重负般的神情,半晌,抚着身前少女柔软的发梢,浅浅一笑。
“好。”他应声。
如灵秋所言,她宣布闭关,从此深居简出,懒得迈出过逍遥派的院子半步。
如此一连好几日,就连每日黄昏来取桂花糕的人也从一开始的她自己换成了兰翘。
每每有人向兰翘询问灵秋的情况,对方一听,立即连连后退,讳莫如深,硬是半分消息也不肯透露。
久而久之,阳华境中讨论灵秋的人便少了些。
又过了一段日子,被传唤盘问的人纷纷获释,回了本门。
对魔族的搜寻一无所获,人心惶惶之际,神尊却宣布阳华仙会照常进行。
此番选出七人入太霄辰宫,可谓史无前例。
因着这一变动,包括云海川、薛成昭、游观青在内的几人均得到了进入内门的机会。
消息公布之日,众修士惊讶不已,质疑声不绝于耳。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各门长老当场试炼,挑选弟子的那天。
天作异象,险令在场众人惊掉了下巴。
神尊徐悟共有弟子八位,其中声明最盛、修为最高的莫过于大弟子——霜华剑君徐鉴真。
这位剑君佩剑琅琊,名动一时,十七岁持剑出山,不到二十便列位南方剑道之首,三年三百战,未尝一败。
徐鉴真二十一岁获封仙门圣子,人言其剑如朗月,清光不染尘埃,所至之处,霜华无声、草木皆静,除妖降魔势如剪花修木,姿态清雅,真真犹如谪仙降世。
然而这样风光霁月的人,却遭天妒,于五百年前英年早逝,神魂尽碎,下场可谓惨烈。
徐鉴真死后万事皆休,仅仅留下一柄佩剑琅琊。
琅琊有灵,深嵌入峭壁剑冢五百年,震守阳华仙境,成为众多修士心中高悬的明月,属意难平。
曾有流言圣子转世,甚嚣尘上,太霄辰宫似乎也认可,是故每一年阳华仙会最后,优胜者都有一次拔剑的机会。
传说只有圣子转世才能拔出琅琊,奈何五百年间,无数人尝试,无一人成功。
众人早没了期待,却不料琅琊声如清泉击石、昆山玉碎,一声幽响自云端坠下,似春风过耳,直教人心神一震。
云靖手握剑柄,轻盈落地,剑身映出天光,寒芒一寸寸盛开,仿若白霜自虚空升起,天地霎时静寂。
天色大变,风云止息,一时间,四周窃窃私语的修士纷纷闭上了嘴,惊讶地看着场中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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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我要走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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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飘摇仙会圣子重迎(3)
“你听说了吗?……圣子转世!”
几个别派的弟子匆匆走过, 落下只言片语。
晴日的光辉簌簌落了满身,天色尚早,灵秋从小院中出来,往阳华境深处走去, 并未将那几人的私语放在心上。
她的注意力被更明显的变化所吸引。
一路走来, 青石板路两侧, 一向繁茂的枝桠上不知何时挂满了铃铛,密密麻麻, 像某种仪式的布置。
风一吹,满树绛红色的飘带飞扬似蝶,铃铛却像被人施法定住般不动不响, 静谧得古怪。
灵秋随手拉住一位过路的弟子询问,那人将她上下打量一眼,答道:“聂姑娘有所不知, 这太霄辰宫没能抓到当日作恶的魔族,为防万一,下令在这境中各处挂满伏魔铃铛,只要察觉到魔族气息, 金铃震动,便能及时发出警告。”
言罢,不等灵秋多问一句, 那弟子便朝她草草一点头,抬起脚步匆忙朝前走去。
伏魔铃铛?
这东西她曾在那本厚厚的《伏魔经》中见过,灵敏异常, 百里之内,哪怕极微弱的魔气也能轻易被捕捉。
然而当下,灵秋伸手贴近, 满树金铃自巍然不动,平静出奇。
说来讽刺,四年前她强行突破体内魔气封印吞噬戮空后,重铸封印的法子全来自这本被魔域众魔交口唾弃同时为仙门众人奉为圣典的《伏魔经》。
她于修行一道上颇有天赋,不过是看过一遍,便能在危急关头将封印的死咒倒背如流,一次成功。
同时身负仙门与魔族两条血脉,用仙术压制魔气犹如左右手互搏,这也成为灵秋元气大伤的根本原因之一。
好在按《伏魔经》所说,这道封印一下,除非施术之人身死魂消,否则绝无可能令丝毫魔气逃窜逸出。
灵秋轻抚过面前毫无反应的金铃,愉快地勾了勾唇。
身侧不时有人往来,络绎不绝地朝着同个方向去。
按太霄辰宫派人送来的消息,这批入选内门的修士中她是最后一个参与入门选拔的。
不是今日,是明日。
既如此,灵秋便没了探究的心思,自顾自从境中拎出一只酒壶。
晨光如水,淡淡洒在屋檐青瓦上。她提着酒壶,一路往人少的方向去,绣鞋踩在石板路上,发出噼啪的脆响,酒壶里的液体随步伐晃荡,遗落一路浓郁的酒香。
灿烂的阳光穿透薄雾落在肩上,灵秋走到空旷无人处,挑了一棵枝繁叶茂、枝桠横伸得低低的老槐树,正好能躺,随她一跃便轻巧地落了上去。
早上喝酒着实不像话,可这段日子门派上下管她实在太严,今日也是好不容易才从师父那里偷出这壶酒来。
杀人放火却能全身而退,合该痛饮一番才是。
本以为仙门有多凶险,太霄辰宫有多厉害,如今看来不过如此,想来是魔族人才凋敝,派出的卧底都是草包罢了。
老树枝干粗实,如苍龙横卧,春日初暖,阳光透过如盖的绿叶在脸上打出斑驳的碎光,灵秋仰面躺着,酒壶斜拿在手轻轻晃动,任风吹乱鬓发。
晨雾未散,阳华境内远山如黛,耳边枝叶沙沙作响,她不看不闻,只顾仰头饮酒,闲惬从容。
酒出乎意料的烈,入口似火,灵秋眉头一皱,只当自己太久未饮,又是一口灌下。
日头正盛,她斜倚在繁枝茂叶间,轻闭着眼。酒气氤氲,酒壶挂在指尖,摇摇欲坠。
整个世界静谧得仿若与世隔绝,忽然之间,树梢风动,山间一声剑鸣,清脆破空,如冷电横劈,斩碎一树清梦。
灵秋睫毛轻轻一颤,未动。
然而片刻之后,又是一声杀招,剑气破风,连身侧枝叶都被带得颤动。头顶,一滴露水从叶间坠落,落在她眉梢,滑入鬓发。
这一下,灵秋终于睁开眼睛。
她缓缓坐起,随手一捞,懒洋洋地将酒壶送到唇边,喝了一口,才伸手拨开下垂的枝叶,低头往下瞧。
远处擂台上,约莫五位白衣仙士正在合力围攻一少年。
剑光交错,带起落叶与尘土。那少年气息浮动,招法已乱,却死咬着不退,手执长剑。
他手中之剑剑气凛然如霜,是她从未见过的妙绝好剑。
如此好剑在手,少年却显得有些力不从心,真真是人不如剑。
灵秋朝那方扫一眼,眉梢一动,抱了看好戏的心思,正想喝一口酒,目光却不知为何落在被那五人团团围住的少年身上,忽地顿住了。
此人身形狼狈,双肩衣襟皆染血,却仍一剑挡下五人攻击,脚步微退。
那一招剑术快中带狠,纵身一跃似银钩铁划,像极了——
她眸色一变,一瞬犹豫间,一柄利剑已绕至少年身后,自侧方朝他后背袭去!
灵秋没来得及思索,手一抬,半满的酒壶已从密叶丛中飞出!
擂台边,兰翘站在江芙身侧,正紧张地抓住她的衣裙,不安道:“师姐到哪里去了?”
“是啊,怎么没见阿秋?她不是早早就出门了吗?”两人身后,霍羽也忍不住朝周围张望。
江芙安抚地揉了揉兰翘的脑袋:“大约是在哪处躲清闲吧,这种热闹,她是一贯不爱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