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屏点头,“是的。”
“给我吧。”
陆泾川从画屏手里拿过食盒,转身之后脚步微顿,拿起那颗差点被遗忘在栏杆上的桃子,往苏弱水的房间方向走去。
画屏站在原地踌躇片刻,一方面觉得小公子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劲,一方面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难道是跟郡主闹别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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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的天色已经擦黑,苏弱水的屋前挂了一盏琉璃灯,陆泾川就提着那个食盒站在灯下,影子若隐若现的被拉长。
他的视线先是在屋内转了一圈,然后才撩袍走进来。
苏弱水懒洋洋地躺在榻上看话本子,看到陆泾川进来,立刻将话本子藏起来,然后坐起身。
陆泾川随手将食盒放到桌子上。
苏弱水正在穿鞋。
陆泾川径直走到苏弱水面前,他微笑着盘腿坐下来,温柔的替苏弱水穿上绣鞋,却并没有起身,反而用劲瘦的双臂穿过苏弱水的膝盖下方,环住她的小腿,然后将自己的下颚放在她的膝盖上。
“刚才看到刘叔从阿姐的房间里出去,是出了什么事吗?”
苏弱水没想到陆泾川会问这件事。
她想了想,觉得这事还是不告诉陆泾川的好。
“没有。”
少年眸色沉了沉,脸色却不变,他的面颊在苏弱水的膝盖上蹭了蹭。
“阿姐跟刘叔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吗?”
“……没有。”
苏弱水还是这句话。
陆泾川此人太多疑,她若说了,难免要解释更多,他还不一定信。
少年一双黑眸依旧盯着她看,把玩着她的指尖。
苏弱水低头,发现自己裹着叶子的指尖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陆泾川拆了,露出鲜艳的红色指甲。
苏弱水肌肤白,这红色更衬得她十指纤细莹润,却并不媚俗,反而多了几分鲜活昳丽。
少年眸中笑意瞬间褪去,他看着她沉默。
苏弱水望入陆泾川眼中,两人四目相对,少年突然笑一声,“阿姐知道自己最不会撒谎了吗?”
少年抱着她小腿的双臂突然收紧,苏弱水感觉到些微的疼痛。
她伸出手去推他,陆泾川顺势抱着她的小腿往上一抬,苏弱水直接摔在榻上。
因为天气炎热,所以榻上没有垫东西。
微冷的藤面隔着布料摩擦着肌肤,苏弱水看着单手撑在自己身上的陆泾川。
少年倾身过来,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依旧是笑盈盈的。
“阿姐撒谎的时候眼睛会眨得比平时快,语速会比平时慢,而且喜欢盯着人看。”陆泾川的手指抵上苏弱水快速眨动的眼皮,他的指腹隔着眼皮触到她的眼球,带来恐怖的压迫感。
陆泾川是个疯子,苏弱水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她不应该因为他救过她那么多次,所以就放松了自己在他面前的警惕心。
“院子后面有一片桃林,虽是晚桃,但我尝了一个,味道不错。”
陆泾川突然从苏弱水身上离开,他变换了一下姿势,盘腿坐在她身边,然后从宽袖内掏出一颗桃子来,吹了吹上面的浮毛,然后取出腰间匕首,慢吞吞地削皮。
粉嫩的桃子被他捧在掌心,柔软的桃子皮连接不断的往下落。
少年神情认真,就显得整个人冷戾至极。
苏弱水坐直身体,跟陆泾川保持半米距离。
她坐在榻头,他盘腿坐在榻尾,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直到陆泾川将那只桃子皮削完,然后切下薄薄一片,塞进自己嘴里。
“阿姐要尝尝吗?很甜。”
陆泾川托着那只缺了一瓣的桃子,汁水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流淌。
苏弱水缓慢摇了摇头。
少年笑一声,慢条斯理又切下一片,然后突然倾身过来,桃片混着指尖被塞入她口中。
苏弱水后背已经抵在长榻最前端,退无可退,被迫咬住他的指和桃。
少年的指尖抵入喉头,苏弱水难受地摇头。
“阿姐怎么又哭了。”
陆泾川笑着松开她,温柔的替她擦眼泪。
苏弱水红着眼看他。
陆泾川将苏弱水的手贴到自己的面颊上,鲜艳的红色指甲贴着他冷白的肌肤,显出极致的色差。
少年叹息一般道:“阿姐怎么喂不熟呢?”
第20章 阿姐会不要我吗?
在宅子里稍微修整住了两日之后, 一行人又出发了。
因为已经过了落雁寨,确定自己性命无虞,所以苏弱水又回到了自己那辆舒适的马车里。
她躺在里面, 接过画屏递过来的加了冰块的奶茶, 刚刚喝上一口,那边马车帘子被人揭开, 少年一袭宝蓝色长袍, 笑着歪头走进来。
苏弱水端着奶茶的手一抖,差点洒了。
“阿姐。”
那日晚上陆泾川莫名其妙发了一顿莫名其妙的脾气后,苏弱水两日没有看到他,现在他又恢复了原样,好似那日里差点要把她喉咙捅破的人不是他一样。
“唔。”苏弱水含糊应一声。
画屏看出姐弟两个似有些小矛盾,便贴心的起身道:“我去替郡主打水。”
苏弱水张嘴想唤住她, 没曾想自己嗓子还没好,张了嘴, 却没发出声音。
队伍正在中途修整,画屏出去给苏弱水打水, 马车内只剩下她跟陆泾川两人。
少年坐到苏弱水身边。
苏弱水想往旁边躲, 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她低头,看到陆泾川坐下的时候压住了她散开的裙裾。
“阿姐,我错了。”少年倾身过来, 黑眸坠了星辰一般漂亮, “阿姐打我吧。”
苏弱水听到自己内心的叹息。
陆泾川向来很知道怎么利用自己这张脸。
苏弱水摇头,表示自己已经不追究了。
她很了解陆泾川的人设,多疑、敏感、扭曲。
那天她确实撒谎了,陆泾川发现了,也怪不得他要发疯。
只是在苏弱水的记忆中, 少年陆泾川素来喜欢扮演自己温柔可亲的形象,鲜少暴露本性。长大后,他的性子更是沉稳内敛,几乎看不出一点疯狂底色。
他的暗色和他的疯狂都变成了他私底下的产物。
他会成为一个没有污点的帝王。
苏弱水猜测,可能是陆泾川年纪尚小,还不能完美控制自己的人设。
她只是区区一个小配角,从陆泾川这个男主的手底下苟且活了一条性命,她不会惹他。
“阿姐的喉咙还疼吗?”
有点,还不能说话,一说话就疼。
苏弱水视线下移,看到陆泾川置在膝盖上的手。
少年的手指很长,也极漂亮,看似纤细修长,是个书生的手,实则早已被薄茧覆盖。
苏弱水只看一眼便觉得喉咙又疼了。
陆泾川顺着女人的视线看到自己的手,他屈了屈指骨,剥离去那天愤怒的情绪,陆泾川恍惚觉出第二种感觉来。
女人的喉咙很浅,呼出的气息很热。
陆泾川的眸色变得深谙,“阿姐。”他又唤她一声,指腹摩擦过她的脖颈,柔软光洁的肌肤,跟绸缎一般从他指尖划过。
苏弱水只感觉自己脖子痒痒的,她被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可陆泾川的指尖又很烫。
少年垂手,从腰间取出一个瓷瓶,“消肿的药丸。”
药丸的味道有点像薄荷糖,不过多了一股苦苦的草药味道。
苏弱水将其含在口中,唾液混着融化的药丸从喉间滑过的时候,她的喉咙确实舒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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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苏州到北平走陆路大概需要一个月。
天气越发冷了,苏弱水就喜欢待在马车里,唯一的兴趣是路过某个地方的时候尝尝当地美食,然后买点当地流行的话本子。
古诗云,烟花三月下扬州,八月的扬州府正值夏秋之交,倒也别有一番风情。
听说这里最出名的是鲥鱼,一大早,陆泾川就出去给苏弱水抓鱼去了。
苏弱水歪在榻上,刚刚看完上册话本子,看一眼日头,等不及画屏明日替自己买回来,带了两个护卫就出门去了。
扬州府的大街上很干净,道路也很宽阔,偶有小贩售卖应季的邵伯菱,苏弱水停下马车买了一些,尝了一个确实肉粉味甜。
马车行出一段路,来到附近书坊汇贤堂。
汇贤堂内有很多种类的刻书,比如《孝经》之类的启蒙读物,苏弱水自然是不看的,直接略过上了二楼。
二楼比一楼小些,摆放了各种通俗小说和戏曲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