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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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北平并不炎热,苏弱水虽没出汗,但还是换了衣裳,她紧着日落前要去办一件事。
“画屏,阿弟呢?你去喊他了吗?”
紫檀木的绢纱屏风后,苏弱水正在手忙脚乱的给自己系腰带。
一双手从后伸出,接过她手上的腰带,勒紧腰肢后,一层一层的纠缠着往上绕,绕了三四圈后系了一个漂亮的双耳结。
陆泾川见画屏这样替苏弱水穿戴过,知道自家阿姐最喜欢双耳结这个款式,十次有九次总爱用这种。
苏弱水透过面前模糊的铜镜看到身后圈着他的陆泾川。
出门在外,总是有诸多限制条件,现在回到北平王府之后,陆泾川的装扮明显精细很多。
纤瘦挺拔的少年身躯着一件赤色盘领窄袖袍,系玉带,穿黑靴,长发被一条镶嵌着红宝石的发带系起来。
其实陆泾川并非是第一次穿红色,在落雁寨的时候,他假扮陈火离,也穿了那件男式喜袍。
苏弱水想,陆泾川果然很适合红色。
浓艳如火,簇拥着他,好似一团燃烧的火焰,给人的感觉就跟他的怀抱一样,滚烫的吓人。
“你怎么过来了?我刚让画屏去喊你。”
“我从小门进来的。”陆泾川挑了挑手里的钥匙。
苏弱水从原著的犄角旮旯里扒拉了一下,终于想起来这件事。
小时的苏锦书离不开苏弱水,甚至尝试着要钻狗洞来找她。
北平王知道此事后便将那狗洞扩大成了一扇侧门,每次嬷嬷便能抱着小世子来寻苏弱水。
“阿姐,我们去哪?”
少年出声,将苏弱水从原著剧情的回忆里拉了出来。
她轻声道:“去见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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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妈妈在前面领路,苏弱水和陆泾川跟在后面。
苏弱水仔细低头走路,避开翘起的石砖。
陆泾川跟在她身旁,抬手替她拨开挡路的横枝。
北平王妃住在存心殿北侧,她已经在里面住了十几年了,北平王寻遍大周名医,也没能将其治好。苏弱水在苏州时也问过那位神医此事,神医只说自己不擅长此道。
苏弱水也能理解,现代医院分那么多科室,隔科室如隔山。而且北平王妃患的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
“郡主,小公子,到了。”
王妈妈止步看向面前的窄门。
这是一处偏门,平日里侍女们就是从这里走动的。门上挂了锁,还有人守在门口,看到有人过来,躬身行礼问安后,仔细询问了身份,这才将门打开。
窄小的偏门被缓慢开启,露出满院菊花。
九月正是菊花盛开的时候,虽然北平王不在府中,但无人敢怠慢北平王妃。
“郡主,小公子,请。”王妈妈侧身退后。
苏弱水提裙,抬脚跨过窄门。
陆泾川跟在她身后,目光忍不住在院中看了一圈,最后落到前方苏弱水的背影上。
“母妃身体不好,”苏弱水斟酌着用词,“自从你被拐走之后便得了癔症,谁都不认得了。”
其实之前陆泾川就从老管家的口中探听出了情况。
说着话,两人就看到不远处的绿菊前站了一个人。
女人穿着单薄的白色寝衣,正在摘菊花瓣,那菊花瓣被她一点一点地扯下来,掉了满地。
她身后跟着一个大丫鬟,手里拿着披风和一双缎面鞋子。
“王妃,天气冷了,您不穿披风,好歹把鞋穿上吧?”大丫鬟柔声劝道。
女人充耳不闻,还是在那里揪菊花。
“那就是……母妃。”苏弱水呢喃出声。
其实就连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北平王妃。
苏弱水穿书过来的第一日就遭遇了马车祸事,摔坏了腿,后来临时得到神医的消息去往苏州前,因为行动不便,所以并没有来此向这位北平王妃告别。
女人似有所感,突然直起身,直直地看向苏弱水身后的陆泾川。
众人的视线一瞬全部随着北平王妃聚集到陆泾川身上。
少年表情平静,他越过苏弱水,几步上前走到北平王妃身后,然后抬手取过大丫鬟手里的缎面绣鞋,蹲下来,隔着绸裤握住女人脚踝,替她将绣鞋套上。
陆泾川是个从来不会在人前做无用功的人。
苏弱水止住脚步,看着陆泾川贴心替北平王妃穿上绣鞋,又系上披风。
北平王妃并未挣扎,只是一瞬不瞬盯着他的脸看。
站在北平王妃身后的大丫鬟直接愣在那里,她早已听说小世子回来的消息,却没想到小世子能跟王妃如此相像。
“是,是小世子吗?是小世子回来了吗?”秋菊喃喃自语几句后,又哭又笑地看向北平王妃,“王妃,是小世子回来,您看看,是小世子回来了……”
女人不过四十出头,脸上并无岁月痕迹,只有眼尾一点淡色皱纹痕迹,从骨相上可以看出来,她生得很美,昳丽如日,只是她太瘦了,身上罩着寝衣,露出的双手上几乎没什么血色。她的脸色也很苍白,呼吸很轻。
虽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天底下真有如此相似之人。
徐氏与陆泾川站在一处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北平王妃徐氏抬眸看向面前的少年,余晖倾落,照在少年脸上。
徐氏细细打量他,随后一言不发地踩着脚上的绣鞋转身往屋内去了。
头也不回。
还是不认得。
秋菊掩面哭泣着,一边哭一边去追徐氏。
苏弱水站在原地叹息。
虽然她早已知道剧情,但看到这个场面还是忍不住觉得心酸。
多愁善感的敏锐和泛滥的同情心是她抛不开的弱点。
身后也跟着传来呜咽声,是王妈妈。
身边哭得人多了,苏弱水也越发觉得眼酸,她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看了一会儿,就见前面恍惚落下一道影子。
陆泾川走到她面前,看到苏弱水低下的脑袋,柔软的长发被梳成简单的发髻,斜插了一支碧玉簪。
“阿姐,母妃不认得我。”
苏弱水抬眸,看到少年冷静的眼眸。
他盯着她,似乎是想从她的脸上看出点什么。
苏弱水垂着眉眼,眼眶微红,眉心的胭脂痣也多了几分氤氲暖色。
少年绕到女人身后,伸手环住她,两个人亲密地拥在一起,看起来像一对互相舔舐伤口的幼兽,可知道陆泾川知道,他在渴求什么。
少年的下颚搁在她的肩膀上,呼出的气息喷洒出来,带着淡淡熏香味道,跟她身上使用的那种熏香味道一模一样。
“如果我不是母妃的孩子,阿姐会怎么办?阿姐会不要我吗?”
第21章 落汤小狗
金乌西坠, 玉兔东升。
陆泾川如同一个站在刑场上,等待被判刑的死囚。
他当然可以逃,可是他知道自己逃不了。
落雁寨的大当家临死之前向他求饶, 说那位晋王殿下与他们合作, 意图谋杀他跟阿姐。
不惜与北平为敌都要将他杀死的晋王是不会放过他的。
可若是被那位北平王知道真相,他就会放过他吗?
陆泾川抬头, 望见藏入乌云中的明月。
明月被污秽掩盖, 只露出一点轮廓线条,月光灰蒙,一点都照不到他身上。
陆泾川低头,望向怀中的苏弱水。
他的眸色灰暗无光,只剩下眼前这一捧明月。
苏弱水低垂眼眸,轻声道:“不会的。”
陆泾川下意识用力绞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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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北平并不炎热, 睡觉的时候还要盖一层薄被。
老管家差人来报,北平王会在中秋前归家, 然后又说庄上送来一篓子蟹,问苏弱水想要怎么个吃法。
苏弱水不太爱吃蟹, 主要是觉得麻烦。
“清蒸吧。”说完, 她又点了一份闷炖鸭肉和卤羊肉,再让搭配一些时节素菜,一个热炒一个凉拌。苏弱水作为南方人, 喜欢用米饭, 而北平则习惯用面食,她倒也不是不能吃,只是总感觉没有米饭那么容易消化,因此,她主食还是要了一小份米饭。
膳房送来的很快, 苏弱水坐在榻上,饭食就放在小炕桌上。
画屏坐在下面的小饭桌上替苏弱水拆蟹,将那点子蟹肉和蟹黄挑出来,挑了一碟子。
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蟹,其实苏州城的蟹黄才是最好吃的,只可惜他们去的时候没赶上应季,北平的蟹实在是小,里面的蟹黄也少得可怜,没有苏州城的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