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泾川把玩着苏弱水的簪子,想象着它插在女人鬓发上的模样,流苏左右晃动,划过她的耳畔,勾勒出眉眼风情。
少年轻轻掀眸,从镜子里看她。
苏弱水站在他身后,正用象牙梳子替他梳发。
她身上穿着昨日的衣服还没换,天气冷了,是一件夹袄,淡淡的白色包裹着纤细身段,发髻上光秃秃的,略微有些毛糙。她一边偷偷打哈欠,一边给他梳发。
少年的头发很柔顺,稍微一梳就通了。
很长,很顺,很密。
这发量真多啊。
不过她现在的发量也很多,不必羡慕别人。
苏弱水毕竟是个女孩,扎个马尾这样的事情还是很容易的。
她替陆泾川扎好马尾,用发带细细束上,然后打开窗子,左右探看,最后朝他招手,“你出去吧。”
陆泾川抬眸看她,“从窗户?”
不然呢?
陆泾川很听话的从窗户走,抬脚跨出去的时候,他踩在窗子边沿上,看着身旁苏弱水四处张望的紧张模样。
少年突然凑过去,将手中的莲花簪子戴到她发间,并顺势贴着她的耳朵说话,“阿姐,我们这样好像偷情。”
苏弱水下意识伸手把他往前一推。
少年踉跄着跌下去,然后只听到身后窗户“砰”的一声关上了。
-
徐氏的丧礼虽然结束了,但府中悲伤的气氛却并未消失。
白灯笼没有撤下,只将白绫取了下去。
府中下人也收起了各种艳色衣物,连发钗珠环都少戴了。
苏弱水着素衣坐在廊下,看着秋日里光秃秃的枝桠,突然感觉自己已经好了双腿又开始隐隐疼痛起来。
是要落雨了吗?还是心理作用?
徐氏的死让苏弱水看到了天道的强大,也知道了自己的渺小。
如果说她之前还沾沾自喜自己从天道手底下改变了命运,那么现在她已经完全没有这个心思了。
原著的主线剧情是无法改变的,能改变的只有一些无关痛痒的支线剧情。
徐氏的死是必须的。
原著中,因为徐氏的死亡,所以北平王心神大乱,一代战神,于妻子病逝后几年内也随之而去。陆泾川继承北平王之位,成为最年轻的藩王,统领北平铁骑,开始了自己的传奇帝王之路。
站在上帝视角,苏弱水是羡慕陆泾川的,他的路看似坎坷,可最终结局是好的。
人最难的是看不到结果。
就比如现在的她。
现在的苏弱水只来得及担心自己了。
她虽逃过一劫,但说不定还有第二劫,她还是夹紧尾巴做人吧。
苏弱水低头看到梳妆台上置着的那根莲花簪子,下意识觉得面皮发烫。
少年的唇舌触感记忆犹新。
苏弱水赶忙将这根莲花簪子一齐扔进了妆奁盒子里,压在最下面。
-
北平王妃的头七过了之后,北平王便要带陆泾川出门北伐蒙古去了。
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北平王作为陆泾川的第二位师傅,与刘飞交给他的那些理论知识不同,将教授他很多实地战场经验。
“阿姐,明日我就要走了。”少年单手托腮,视线跟着苏弱水耳垂上的珍珠耳坠一齐晃动。
这几日苏弱水将自己好好养了养,脸色也没有之前那么差了,下颚线丰盈不少。
她舀着碗里的碧梗粥,朝陆泾川看一眼。
他从世子府和明月楼之间那个小门过来,方便的一日能来三次四,她的屋子里也多了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衣物。有时候苏弱水起身还能在自己院子里看到陆泾川练剑的身影,然后他练完了也不回去,竟还在她的院子里换衣洗漱,然后等着她起身一道用早膳。
陆泾川的身上散发着她常用的那块皂角香。
天气一下冷了起来,陆泾川也没有添衣,少年身上的热气源源不断地渗透过来。
苏弱水认真敷衍道:“嗯。”
陆泾川捏着手里的包子,那白胖胖的包子被他捏得破了皮,里面绵软的豆沙都漏了出来。
少年语气微沉,“见不到我,阿姐好像有些高兴。”
苏弱水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唇角。
很明显吗?
“阿姐。”少年眯起眼。
苏弱水赶忙调整表情,“不高兴,一点都不高兴。”
苏弱水以为陆泾川会生气,毕竟他的心眼很小,比针尖还小。
可少年却只是盯着她看,然后突然垂眸,咬着唇瓣,语气之中竟带上了几分委屈,“阿姐真是……没有心肝。”
苏弱水觉得很冤枉。
她没有敲锣打鼓送他走已经很有良心了。
“我不管,今日阿姐要陪我一整日。”
陆泾川生了一张漂亮到令人无法升起半分防备心的脸。
就连苏弱水这种知道他是满肚子坏水的人,有时候都会被他这张脸迷惑。
“那就先,给我梳发吧?”
苏弱水被他拉着来到梳妆台前,陆泾川将梳妆台上那柄牛角梳递给她。
摩挲着手上自己的牛角梳,苏弱水垂眸看一眼少年柔软的长发。
人虽然坏,但头发却很软。
也不是第一次替陆泾川梳发了,苏弱水熟练的替他松开发带,然后慢吞吞地梳。
少年舒服地眯起眼,慵懒至极。
苏弱水透过镜子看一眼他,陆泾川突然睁开眼,两人对上视线。
苏弱水愣了愣,低头垂目的瞬间,手上一紧,一小撮黑发就被攥在了她指尖。
“嘶……”陆泾川低哼一声,“阿姐,好痛。”
苏弱水下意识将手往身后藏,脸上闪过心虚之色。
“阿姐,你在藏什么?”
“没有,你看错了。”
苏弱水侧身避开陆泾川伸过来的胳膊,却没想到他直接反身过来一把圈住她,然后抱到了腿上。
苏弱水吓得呼吸一窒,等自己都坐实了,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发出一个短促的音。
“啊。”
陆泾川原本一脸兴味的表情在苏弱水叫出来之后顿时消了一半。
他的表情变得有些让苏弱水看不懂的古怪。
“真的没什么……”苏弱水嗫嚅出声,想下去,却突然感觉那双圈在自己腰间的胳膊更加用力了。
少年的下颚抵在她的肩颈处,“阿姐,别动,给我抱抱。”
少年的臂力和握力都大得惊人。
苏弱水想动都动不了。
少年埋首在她脖颈间,苏弱水感受到熟悉的触感贴着自己的肌肤滑动,湿润润的,像小狗舔舐。
苏弱水的身体下意识都僵硬了。
她绷直了小腿,脚尖努力点在地上,单臂撑在梳妆台上想起身,下一刻,她腰间一紧,整个人腾空而起被放在了梳妆台上。
少年喘着气,双臂撑在她身侧,气息从脖颈处涌上来,贴着她的下颚,蔓延到唇角。
苏弱水的后背抵着冷硬的铜镜,她慌张抵住少年,“我是你阿姐。”
陆泾川动作顿住,他弓着身体,眸色发沉,像一头蓄势待发的恶犬,却因为女人的一句话,所以停在那里。
苏弱水咽了咽唾沫,又重复一句,“我是你阿姐。”
姐弟可以亲密,又不能太亲密。
可以拥抱,亲脸,不能过分。
“你难道不是我的阿弟吗?”
屋子里很安静,苏弱水的嗓音虽轻但清晰,有些微的发抖。
陆泾川缓慢站直身体,他看着她,眸色逐渐清明,透着一股压抑的狠意,“是。”
“你是我阿姐。”
第25章 皇位和女人
翌日, 陆泾川在苏弱水睡梦中出发了。
陆泾川虽然在外面,但每月都会给她写信,有时候还会寄回来一些奇怪的东西。
什么马的毛, 狼的牙齿, 虎皮,羊皮, 风干的牛肉等等东西。
那风干牛肉硬的苏弱水咬都咬不动。
虎皮她也不敢用, 心里总有一种现代社会还没抹去的犯罪感,让画屏仔细收在了柜子里压箱底。
秋去冬来,又是一年。
苏弱水的抽屉里叠了厚厚的信件,仓库里也堆满了陆泾川给她寄回来的东西。
她也更加适应这个世界,学会了很多自娱自乐的方式。
北平王府很大,天冷的时候她就在府内逛一逛, 等天气暖和些了就去外头逛一逛,然后搜寻些手艺好的厨子, 尤其是从江南地区来的,折腾他们给自己做江南菜。
一年一年又一年。
苏弱水看着院子里那颗柿子树上的柿子又红了。
已经第三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