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草屋真的很小,里面的东西也很少,苏弱水记得很快。
一张桌子,一张凳子,一张床。
她坐在凳子上,手里紧紧攥着棍子,听到外面传来鸡叫声,很短促,一下就没了声。
没过一会,她就闻到了很香的鸡汤味。
苏弱水猜测,顾捡应该没什么钱,他养这些鸡应该是为了卖钱的。
等回到王府,她可以给他一些补偿。
苏弱水的表情突然沉默下来,她只要一想到回到王府之后还要面对周宿,就忍不住觉得窒息。
她不相信这次意外真的只是意外。
有很大概率是周宿所为。
如果周宿看到她没死,还会再计划第二次“意外”吗?
苏弱水想,这是肯定的。
那么,她第二次应该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鸡汤被端了上来,苏弱水的碗里被放了两个鸡腿。
她吃不完这么多,勉强吃了一只鸡腿后又用了半碗饭,已经觉得肠胃不适,只是不愿意辜负顾捡的好意,又用了一碗汤。
陆泾川将苏弱水吃剩下的吃完之后,将碗碟扔进水桶里,然后挽起袖子慢条斯理地洗碗。
苏弱水拿着棍子出来,“你在洗碗吗?我来。”
她总觉得白吃白住的不好。
那边传来倒水声,苏弱水被轻轻推着坐到椅子上,然后手里被放了一杯热茶。
这是不用她洗碗的意思。
下一刻,苏弱水头上又被戴了一顶帷帽。
她确实觉得有些晒,只是不好意思说。
苏弱水发现顾捡是个极其细心的人。
坐了一会,苏弱水又嗅到院子里淡淡的药草香气,她知道,顾捡是个游医,那么,他会在这里待多久?什么时候走?
苏弱水摸着手里粗糙的茶碗,进口的不是茶水,而是甜甜的桂花水。
她吃了一口,然后又吃了一口,终于忍不住开口,“顾捡哥哥,你在这里待了多久?什么时候走?要去哪?”
陆泾川抬了抬眼眸,没有拒绝这个称呼。
苏弱水一口气问了很多问题,顾捡握着她的手,一一回答。
半年。
三日。
还未决定。
此处距离山崖太近,不能久居,还是得另外找一个隐蔽的地方。
三日?
这么快?
苏弱水下意识瞪大了眼,她开始变得不安起来。
门口突然传来脚步声。
眼睛看不见之后,苏弱水发现自己的听力好了不少。
身边有人握住她的手写字。
“是我找的医士来给你看病。”
“是哪个要看病?”
苏弱水下意识站起来。
茅草屋内鸡鸭乱叫,一身普通衣裙的女人头戴帷帽看不清面容,通身气质却生得清冷孤高,与这里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
那医士看一眼站在苏弱水身边同样戴着一顶帷帽的陆泾川,眼神困惑。
如此气度非凡的一对年轻男女,怎么会住在这么简陋的茅草屋里?
不过看在诊金的份上,医士并没有多话。
“抬手,放在这里。”
苏弱水摸索着将自己的手腕放到脉枕上。
那老年医士抚着胡须细细诊脉,最后又掀起帷帽一角仔细查看了苏弱水头部的肿块。
经过两日修养,她的肿块似乎已经消下去很多了,只是眼睛依旧没有好。
“我是不小心摔的,”苏弱水整理了一下帷帽,小心开口,“从很高的地方。”
医士皱眉,“我治不了。”
苏弱水心里“咯噔”一下。
随后又听那医士道:“我治不了的病,这个北平城里也没有人能治了。之前北平王府的郡主摔坏了腿,我也去看了,只是没治好,后来听说被苏州一个神医治好了,你或许可以去他那里试试。”
苏弱水听到此话,下意识捂住了脸,然后又想起来,医士给她看病的时候都是隔着帐子的,根本没瞧见过她的脸,再加上她还戴着帷帽,如此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顾捡在她掌心写字。
苏弱水摇头,“没事。”
陆泾川当然知道他的阿姐在担心什么。
他给她戴上帷帽自然是为了遮蔽容貌。
“不过我听说那个神医最近好像去了蒙古地界,那地方刚刚跟咱们打完仗,可不太平。”
说完,这医士说完便背起药箱走了。
顾捡抬起手,轻轻拍了拍苏弱水的胳膊,像是在安慰她。
苏弱水呆了一会,然后,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顾捡哥哥,我其实也是孤儿,有人看中了我,非要与我成亲,我不想跟他成亲,这才逃了出来。”
身边的男人沉默了一会,再次伸手拍了拍她的胳膊安慰。
苏弱水因为撒谎,所以脸上浮出红晕。
她努力再次开口,“顾捡哥哥,你能不能……让我暂时住在这里?”
对面没有犹豫,写道:“嗯。”
苏弱水松了一口气。
她需要一点时间思考。
现在她眼睛看不到,又没有谋生能力……
陆泾川垂目,透过帷帽看到女人沉思的面孔。
他继续慢条斯理地写字,“我去蒙古,你跟我一起吗?”
苏弱水愣了愣,然后猛地一下回神,焦急道:“我去。”
陆泾川继续写字,“你是逃出来的,有路引吗?”
苏弱水摇头。
她知道路引是古代通行的必需品。
没有路引的话,连客栈都住不了。
“有没有办法……”苏弱水咬着唇瓣,“替我弄一个假的?”
陆泾川坐在长凳上,单手托腮看着坐在自己斜对面的女人。
苏弱水小心翼翼地摊手掌,等待顾捡的回应。
顾捡迟迟没有回答,苏弱水急了。
“我虽然眼睛看不到,但我可以替你……”
替他做什么呢?
苏弱水突然哑口。
穿书前,她大学毕业成为社畜牛马,那些什么ai软件技能在古代都用不上。
穿书后,她作为北平王府的郡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每日里的烦恼除了怎么应付陆泾川外,就只剩下今日吃什么。
她唯一的爱好是看话本子。
可她现在眼睛看不见了,连话本子都看不了。
苏弱水沉默下来,她缓慢蜷缩回去的手被人抓住。
男人的指尖在她掌心移动,“你不必替我做什么。”
话落,男人绅士地收回手。
苏弱水缓慢握紧掌心,心里滋生出一股奇怪的悸动感。
她知道,顾捡是为了她才说要去蒙古。
苏弱水再次掏出那唯一剩下的耳坠子,“顾捡哥哥,这个多少能换点钱。”
顾捡收了,然后用这个耳坠子给她买了衣物和洗漱用品回来。
衣物摸起来略微有些粗糙,苏弱水看不到,折腾了很久也没有穿好。
她站在屋子里急得满头是汗,直到屋子门口传来敲门声。
“小娘子?”
是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
苏弱水低应一声,“哎。”
“我听顾大夫说你不方便,让我过来看看。”
中年妇人一边朝站在自己身后的陆泾川看一眼,一边对着里面说话。
“好。”里面传来苏弱水的声音。
中年妇人看陆泾川点头,这才严肃着脸走了进去,看身型和脚步应该是个练家子,只是苏弱水不懂,也听不出来。
屋门开启,陆泾川双手环胸站在那里,看到女人衣衫半褪,肌肤如雪,黑发如瀑。身上带着刚刚沐浴完毕的濡湿水汽,手里攥着干净的衣物,却怎么都穿不好。
屋门关上,掩住一切春意。
苏弱水在中年妇人的帮助下穿戴完毕,妇人不住夸她貌美,不像是这个村子里面的人。
苏弱水只说自己刚到这里,后面就不说话了。
中年妇人与她闲聊,“顾大夫来我们这半年多了,是个心善的,我们穷苦人家没钱买药,他有时候都不要钱,自己都吃不饱呢,唉。可惜呀,听说马上就要走了。”
苏弱水虽然没有说话,但一直听着中年妇人的话。
她小声询问,“大娘是这个村子里的人?”
“是啊,从小就住在这了。咱们这村子偏僻,没有大夫,顾大夫来之前,人病了都要赶牛车往城里去,翻山越岭的,人还没来拉到,已经不行了。”
收拾完毕,中年妇人走了,苏弱水拿着棍子慢吞吞地敲出来,不小心敲到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