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宾客自动分开两条路来,唯独从府里奔出来的护卫兵们手里拿着刀剑,寒光凛凛的对准两人。
陆泾川神色不变,慢条斯理地抬手取下脸上的黑色帷帽。
“世子爷?”有认识陆泾川的奴仆发出惊讶的声音。
那一瞬间,苏弱水听到周围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不是说那位北平世子死了吗?连尸首都抬回来了,这是怎么回事?诈尸了?
大家交头接耳,窸窸窣窣。
刘飞闻讯赶来,一眼看到陆泾川,双眸睁大,“世子?”
陆泾川表情淡淡地颔首。
刘飞一抬手,护卫兵们纷纷放下武器。他的视线转向陆泾川牵在手里的那个女子,刘飞上前一步,神色难掩激动。
“是我,刘叔。”苏弱水抬手揭开脸上帷帽。
看着一对姐弟完完整整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刘飞这个只流血不流泪的战场老将忍不住红了眼眶。
外面的喧闹声引起了里面的注意。
老管家推着北平王从大殿内出来,男人满头银发束起,脸色很不好看,眼眸灰败,带着一股难掩的死气。可在看到苏弱水的瞬间,那双黯淡的眼眸瞬间亮起光彩,北平王撑着轮椅站起来。
“父王。”苏弱水唤了一声。
北平王踉跄着脚步,直直走到她面前,抬手抚上她的脸,确定是自己活生生的女儿之后,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气道:“回来了。”
“嗯。”苏弱水点头。
北平王将视线转向站在苏弱水身边的陆泾川。
男人高大挺拔,甚至比北平王还要再高些,年轻的男子垂目拱手行礼,可不见半分卑微姿态,气势早已压过这位年近半百的老王爷。
“怎么回事?”北平王哑声开口,眼神变得锐利。
陆泾川抬眸,视线落到北平王身后。
那里,周宿抱着手里的牌位疾奔出来,他的眼中没有别人,只有苏弱水。
女人一袭素袄站在那里,露出半张清冷面孔,眼神淡淡地瞥过来,却让周宿的双眸都红了。
“弱水……”周宿低喃一句上前,被陆泾川抬手拦住。
男人手里的匕首抵在周宿脖颈间,挡在了他跟苏弱水中间。
“代王世子,我们的账还没算呢。”
短短一句话,现场气氛骤变。
其实北平王也查过悬崖坠马事件,只是并没有找到实质性的证据,这场意外实在是太像意外了。
“小舅子何出此言?”周宿脸上露出不解之色,然后视线一转,落到苏弱水脸上,仿佛没有看到那把横在自己脖颈上的匕首,表情骤然温和,“弱水,今日是我们成亲的日子,你是回来与我成亲的吗?”
苏弱水:……
苏弱水侧身躲在陆泾川身后。
周宿表情渐渐变淡,“你不是回来与我成亲的吗?”
“世子爷!”周宿的幕僚赵温疾奔出来,一眼看到那柄横在周宿脖颈间的匕首,面色大变,“北平王,你们北平就是这样对待代王世子的吗?”
北平王坐回轮椅上,他微微抬眸看向赵温,“有些误会,需要世子解释一下。”
“只是误会而已,何必刀剑相向!你此举可是在挑起北平和开封的纷争!”
赵温话落,一柄长剑从后贴上他的脖子,是刘飞。
宾客们面面相觑,不敢吱声。
“关门。”北平王淡淡一句话,护卫军便将北平王府围拢成铁桶一般。
-
苏弱水被送回自己的明月楼休息了。
明月楼内的摆设并没有任何改变,小到一盆花,大到一张榻,里面的东西都被擦得一尘不染。
苏弱水坐在榻上,画屏和王妈妈抱着她好一顿哭,说看到她被周宿找回来的尸首时,两个人哭得几乎昏厥过去。
苏弱水赶紧细细安抚两人,然后又在他们面前转了一圈,说自己养得很好,没有受伤,只是为了查明真相,才会隐瞒身份。
“郡主,到底是谁要害您和世子啊?”王妈妈哭得眼睛红肿,说话的时候却恨得牙痒痒,“被老奴知道,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此事……”苏弱水想了想,柔声道:“是周宿。”
王妈妈和画屏双双愣在那里。
“代王世子?”两人脸上都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您和世子坠下山崖之后,代王世子带人寻了三天三夜,还病倒了,后来病好之后,日日为您抄经祈福,照料王爷……”
王妈妈和画屏对视一眼,都在各自的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真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的人。”
苏弱水没有多话,两人也没有继续谈论这个话题。
王妈妈起身去寻香,说要给菩萨还愿。
画屏赶紧替苏弱水准备衣物洗漱,然后看着苏弱水自己随意编出来的麻花辫皱了皱眉,“郡主在外头连头发都粗糙了,看着也……”画屏想说苏弱水在外头受苦,可仔细一看好像也没瘦,便将话咽了回去,只道:“世子将郡主照料的挺好。”
苏弱水单手托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女人眉眼清冷依旧,只是若细看,便能发现多了几分女子妩媚。
苏弱水微微偏头,还能看到脖颈处的绯红痕迹。
她抬手压了压,拉高衣领。
那边画屏替她点上熏香,送来手炉,又将今日的菜品单子拿了过来,“郡主今日想用些什么?郡主在外头定是吃不到咱们府里的菜。”
确实,北平王府里面的厨子是苏弱水自己寻的,早已调教出来自己的口味。
苏弱水点了一个鹿肉,其余的便由下头自己上。
任凭外头风风雨雨,人还是得吃饭。
膳房很快就将晚膳送来了,苏弱水一人坐在桌前,手里拿着玉箸吃了一些,然后又用了一碗蒸酥酪垫底。
“画屏。”苏弱水将画屏唤了过来。
“郡主,怎么了?”
“外头有什么消息吗?”
画屏压低声音,“护卫军将整个王府都围住了,今日留下的宾客们都被暂时安顿了下来,那位代王世子和他手底下的人都被关押了起来。”
苏弱水点了点头。
跟剧情一样。
想必现在陆泾川正在书房内跟北平王谈判,索要藩王之位。
-
北平王府书房。
陆泾川把玩着手里的匕首站在北平王面前。
多月未见,北平王老态更显,可更明显的是他身上带着的那种疲惫感。
其实在征战蒙古的这三年间,北平王的身体就已经不行了,一直都是在强撑罢了。
北平王抬眸看向面前的男人。
从前的少年郎褪去了那股青涩气,周身的气质变得越发隐匿,让人更加猜不透他的想法。
北平王缓慢开口,“代王世子的事,你想要怎么处理。”
陆泾川挑眉,“父王觉得,要如何处理?”
北平王知道,此次若非陆泾川和苏弱水命大,他就真的失去自己的女儿了。
北平王常年征战沙场,并非优柔寡断之辈。
“代王不好相与。”北平王沉吟半响,“今日宾客太多,如果是在无人知晓之地,周宿突发恶疾,暴毙而亡的话,此事也能了结了。”
现在却是有些难办。
陆泾川轻笑一声,侧身坐到太师椅上。
他搭起长腿,身子往后仰,手里的匕首慢条斯理刻在扶手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代王那个老东西想要的是北平兵权,父王不会不知道吧?”
北平王按在轮椅扶手上的手下意识握紧。
他当然知道,只是周宿演的太好。
北平王难得糊涂一把,临了被陆泾川硬拉了回来。
“父王年纪大了,有些事情看不清楚。”陆泾川站起来,俯身低头看向面前的北平王,眼中的欲望几乎要满溢出来。
北平王和陆泾川对视,“你要这个位置。”
陆泾川轻蔑一笑,“我不要。”
北平王皱眉,“那你要什么?”
陆泾川双手撑在北平王的轮椅扶手上,身型缓慢下压,带着迫人气势,眼中浸出光,“我要当阿姐的丈夫。”
北平王神色平静地看着陆泾川,“你跟周宿一样,还不是要这个位置,不要把弱水牵扯进来。”
陆泾川直起身,“父王怎么就不明白呢。”他抬头看向窗户外印出的明月。
细细的一弯月亮悬挂在空中,周身透出薄薄的光。
陆泾川的呼吸逐渐加重,黑眸死死盯住这片惑人的月,“明月高悬,我要独揽。”
书房内陷入异常的沉默之中。
“弱水同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