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狄康卡近乡夜话
小文端着盘子从后厨经过, 看到眼眶通红,偷着抹眼泪的徐姐。
她正在洗碗,没来得及带围裙, 水都溅到了衣服上, 但她也没有去管。
小文悄悄从旁边溜过去, 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减少惹火上身的几率。
据她妈文姨说,之前徐姐跟蒋瑞阳签了入股的阴阳合同,结果后来到司姐发现被骗,她迅速投诚,结果就因为这事被新老板拿捏在手里,随后就中了陷阱。
目前虽然还勉强保留小部分持股, 但她的工种被强制要求变成传菜员, 分红也只能轮到年底年初, 仿佛故意压榨住工资一般。
另一方面,徐姐住的地方也被催缴,原本手头还算富裕的她在望京租了一套商住loft,租金并不便宜, 其中自然有蒋瑞阳的助理。而如今算是资金链条断裂,被郑司敏夺走了大部分股权, 如今生活入不敷出,因此暂时搬回了宿舍。
而店里很多员工都被裁了,因此店里人手不够,店长也前所未有的抠门,不管怎么祈求都无意招新,每天光是应付客流量都筋疲力尽,晚上回去, 几乎连洗脸刷牙的力气都没有。
加之司姐破产后又闹离婚,动不动就把她拉到什么律所之类的地方吵架,骂她多么忘恩负义,多么不识好歹,搞得附近一带商铺店主都有所耳闻。
小文心里感慨,虽然自己这位女同事曾毫不客气的威胁过自己,但看到对方如今的状态,也有点于心不忍。
当然,店里的这位新老板的手段也是从没见过的,刚接手第一天,就让她妈文姨去了其它分店,说店里不可以有亲戚等裙带关系,不符合职场规范。
这事对于小文来说有利有弊,一边是能摆脱母亲的管束,少听唠叨和抱怨,另一边,如今能丢出去的活,都只能自己亲力亲为了,但好在工资提升,她也能攒攒钱,买一个看得过去的包了。
她从厨房侧门溜过,虽然只露出一个背影,但还是被心情糟糕的女人发现了。
“你少看笑话,这里有你的事?”徐姐极不客气看她一眼。
近一个月内她的心情都波澜不定,可以说极度糟糕。她始终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工资,居然被自己大意□□进去,如今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没,没有,就是下午预定的那一桌提前来了,有位女性客人要过生日,店长说想让你先去把地方简单布置一下……”小文嗫嚅着传达着话。
徐姐更不耐烦,本来过去她作为经理,是店里仅次于司姐的地位,现在天天被一个打杂妹呼来喝去。
比起金钱上的损失,这种地位落差更让人感到心焦。
“说完了别他妈停在这烦我,滚出去。”她把半湿的筷子一摔,呵斥道。
小文被这一下震到,也不敢反驳,就快速的跑出去了。
此刻,包厢内气氛涌动着奇怪的氛围,一方面是讳莫如深的两个男性当事人,仍沉浸在消化整件事情的女生,和一头雾水的桑文彬。
“吃的怎么样,再给她来杯热茶吧。”倪恪凛垂眸看着女孩,又对新来的服务员说。
“我,想喝可乐。”朱红茱的语气闷闷的,很罕见的主动提出自己的要求。
她大概是想用足够的碳酸,让自己清醒一点吧。
“小孩子应该少喝可乐。”男人温和地劝导她,“对牙齿和骨骼都不好,可能影响长高噢。”
在别人看来似乎正常对小辈的嘱咐,女生听后,依旧觉得恶意满满,简直想要到钻进桌子底。
“那么我也要,”桑文彬没有眼力见的热情要求道,“刚才,我看到菜单上有宇治玉露吧,我早就听过它的大名。”
李唐冷冷嘲讽道,“食欲真好,你现在终于算吃饱了吗?”
“我以后可是要准备参军的人,这是一个人身体强壮的象征。”桑文彬很得意地说。
李唐脸上立刻露出更明显的嘲弄,“我不会听错了吧,国家这么缺人么,需要营养不良的植株顶上前线么。”
桑文彬不高兴,他不容许别人看不起自己的锻炼成果,“你开什么玩笑,你信不信我有腹肌,你要摸吗?”
“有病?离我远点。”李唐不能再嫌弃的把眼神移开,他立马警告对方,“我不想在饭桌上看到这种脏东西。”
桑文彬倒挺开心,“你是害怕了,弱者才会害怕比赛。”
李唐脸色隐约发青,不免怀疑对方已经回想起来,并借以嘲讽自己曾在比赛中落后于他。
两个人针锋相对时,女服务员徐姐,正端着一个小巧的陶壶,为众人添上餐后热茶。
她进门后,脸上方才的阴霾已经一扫而空,完全没了第一次进门的蔫巴,而是已经挂着已经是无可挑剔的微笑。
徐姐俯下腰,先后为几人斟茶,端着素陶急须,壶中是刚沏好的宇治玉露。
她先为桑文彬斟茶,壶嘴离杯口一寸,琥珀色的茶汤拉成一道匀细的水柱注入白瓷茶碗,刚好八分满。她低声说:“请用。”
轮到李唐时,徐姐手腕侧过,让第一缕茶香先逸出,再让茶水沿碗壁缓缓流下,激起的涟漪极小。
她嘱咐道。“李唐少爷小心烫。”
最后是朱红茱。
徐姐又取了一只新的天青釉茶碗,用热水温过,注水时,她将壶嘴压得更低,几乎触到碗沿,水流格外舒缓,现在的茶汤色泽明显更深些,可以说是恰到好处的浓。
她将茶碗轻轻转了小半圈,将绘有竹叶的正面朝向了自己,又低声说,“玉露的第二泡,滋味最好。”
茶水注入三个茶碗,用了三种不同的分寸。
只是瞬间,倪恪凛忽然皱眉说,“你等一下。”
朱红茱还在注视着茶汤中打着旋的液体,没有注意到有什么问题。
但这时已经晚了,徐姐已经走到她身后时,对方的衣服下摆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手腕极其突兀地一倾——那整壶滚烫的煎茶便突兀地泼洒而出。
但她忽略了茶壶的沉重,目标没有走到女孩身上,只是径直浇在了那身后的书包上。
朱红茱顿时躲开身体,忍着烫着急的去打开拉链,其实里面并没有特别重要的物品,而是除开那卷完全摊开的毕业证书,它,已经被彻底浇透了。
深褐色的茶汤瞬间在米白色的证书上晕开,烫湿了纸张,墨迹开始模糊,蒸汽混着茶香,带着讽刺意味地袅袅升起。
“啊!”徐姐发出一声做作的惊呼,捂住嘴,“实在万分抱歉!地上太滑了……我这就为您擦拭。”她拿着擦手的小毛巾,作势就要去擦那已彻底毁坏的纸张,动作可以说慢得毫无意义。
但朱红茱已经愣住了,刚拿到手里的证书还没有真正的触摸过,靛蓝色布制纹路因为湿润已经变成深色,手指还僵在半空,看着证书上自己的名字在茶渍中化开。
被这变故惊到,李唐蹙起眉。
坐在她旁边的朋友桑文彬,反应则更为直接。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形带来一股压迫感,一把推开了徐姐还欲靠近的手。
接着他没理会其他的,而是先小心地用指尖捻起证书湿透的一角,试图抢救,但发现已回天乏术。桑文彬转而看向她,眉头紧锁,声音里压着怒火:
“没事吧?有没有烫到手?”
朱红茱没有被烫到,也没有感觉多么惊慌失措,只觉得,这个画面似曾相识,而就像过去很多次经历过一般,并不给她带来很多意外。
就像她很多次被当面训斥,当头棒喝,失去自尊,失去很多作为人的面貌。但她总会慢慢接受,然后把注意力投向更该注意的地方。
此时,坐在对面的倪恪凛倒没看那战损品,随口对女人说:“你是故意的吧。”
这不是疑问句。
听见这话,徐姐的脸部有点扭曲,她愤慨地说,“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老板,我一个月已经受够了,我徐莉娇凭什么要一直干这种脏活累活!你当我是什么人?我的命,我的人生怎么能浪费在这种事情上面?”
“……”
但倪恪凛只不动声色,用探究的神态望着对方。
徐姐被对方这种不甚在意的态度激怒了。按她原本趋利避害,唯利是图的性格,本来是从不敢招惹这样的人物,过去也是对对方恭敬不如从命,但渐渐的,经历过太多侮辱和摧残,心态也逐渐扭曲了。
她咬住下唇:“你怎么还有脸来的?都是臭打工的,你比我强到哪儿去?凭什么这么针对我!你还敢去帮那个
说着扭过身,想要把依旧毫不作为的朱红茱从身边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