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退一万步说,倪恪凛是那么有责任心的人吗。
一直活得很有原则,精神上有崇高的追求,气质冷感。不同人看他是不同,有时黑有时白。
在对他熟悉的人眼中,这个人飘忽不定的王者气息,持续在精神上的远征,持续进行自己的“阶级跃迁”,重心一向放在里程碑式的事业发展中,并一直试图逐渐树立起权威的形象,对所谓感情的东西应该很平淡吧。
那时,他虽然会一遍遍的把自己抓回来,但那也是出于个人的欲望,而当这种情况……
光是思考着,身旁的两只动物来嗅自己。
朱红茱终于迟钝的反应过来,这两个再分明不过的怎么看都禁养食肉动物的气质,也间接说明,自己此刻决不在国内,她是怎么被运出来的,对中国实行落地签的国家都有哪里?报警是不可能的了吧。
而且方才,贺琍提到了上楼……?
她瞬间怔住,但这种失神并不是害怕,而是忽而意识到,方才贺家这两个千金大少爷对话真正目的,完全有一定几率离开。
然后有意造成疏忽,让这两只猛兽吃掉自己,也说不定。
猫科动物的气息,远远的传来,它应该是幼年期的小狮子。
朱红茱正蜷缩在一辆哑光黑的布加迪轮胎旁,车身像一头蛰伏的巨兽。而真正的兽,此刻正从车影深处踱步而出。
那是一头幼狮。
淡金色的绒毛被灯光照得近乎银白,巨大的爪子还带着稚拙的软垫,落在水泥地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它的眼神清澈,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着你惊恐的轮廓。
朱红茱屏住呼吸,看着这头本该在草原上奔跑的生灵,如今和自己面面相觑。
它慢慢靠近,湿润的鼻头轻轻抽动,先是在她手腕处停留。忍不住闭上眼,预想中的撕咬并未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温热、粗砺的触感。
是它的舌头。
感受到这个触觉,朱红茱不能再思考任何,甚至得克制自己喉咙里传出的各种声音。
带着细密倒刺的舌面一下一下地舔舐,像一种笨拙的安抚。那触感奇异无比,微微的刺痛里夹杂着难以言喻的痒,仿佛有沙砾混着温水在皮肤上打磨。
接着它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咕噜的声响,庞大的头颅甚至依赖般地在膝头蹭了蹭,绒毛柔软得不可思议。
……真的是猫啊。
朱红茱瘫软的靠在车旁,心神不宁的抵抗着本能的恐惧。说服自己信任当下,实在是件困难的事情。
但还好动物们对她兴趣不大,是个被捆起来的人,既没有手脚不会给予美味鸡肉,也不会给予舒适抚摸,过了一会儿,又摇头晃脑的走了。
它们应该不饿,也可能是觉得蔫巴的自己不好吃,朱红茱想,她想起自己很饿的时候,就连日料店过期的东西也能吃,但跟“那些”人们一同上桌时,胃里一点进食的欲望都没有。
跟气场不对的人在一起,很难有食欲吧。
但,她倒是回忆起了后面的故事剧情,后来她在倪家,甚至倪恪凛面前吃的东西很多,不管是什么稀奇古怪的高级餐厅,对她来说都是平常食物,能够饱腹。
它们能够抚平冬天产生的许多寒冷,不管是他命令自己吃的,还是自己主动索要的,她都吃下去了很多。
所以也长胖了不少。
不管是小腹,双腿,脸颊,都被那个人揪起来评价有肉了,所以摸起来舒服,占有起来也感觉不错,在床上叫她‘小猪’这样的名字也更顺口。
面对对方戏谑得意的神色,朱红茱只能更挣扎的把脸埋起来,有的时候她幻想他快一点帮她解决母亲的问题吧,有时候也朦胧的希望,所有时间能够停留在这一刻。
在这个极度充实,和另一个人完成圆满,让自己能够感受到温暖的时刻,虽说对方对自己来说算陌生人也不过分,但陌生人的温度,也很难得。
虽然总是想着逃走,但,心里某部分总是塌陷的,他是她缺失感被弥补的唯一途径。
:
脸被拍醒,是不认识脸的陌生人。
再度醒来,但说是被食物的香气环绕熏醒也正确。
龙虾面包,烤海胆挞,一小碗热乎菌菇汤。
讽刺的是,即便是被囚禁,给的食物也都不差,也是这家人一脉相承的习惯吧。
朱红茱发现身上已经被松绑,能够自行解决吃饭上厕所问题。
手腕上的红印很明显,有瘙痒的感觉,她一瘸一拐的站起身,坐到了食物旁的小桌上。
食物的味道很好地填补了饥肠辘辘十几个小时的肠胃,虽然她依旧自己一个人吃饭,但这种时候的自由堪比黄金。
朱红茱又想起来第一次被绑架的时候,她独自待在那个大房间里的几天,过的居然自由而舒适。
——不必为金钱烦恼,不必为人际烦恼,不必为学习烦恼,不必为她最痛苦的事情纠结,只需要担心自己是否能活下来,所以心无旁骛的度过了那些时间。
回想起来,还挺开心的。
吃过晚饭,没有手机,朱红茱百无聊赖地在屋子里踱步,回想起自己曾看过的那些侦探小说,在密室中怎么判断自己身处南北半球的办法,这个时候倒是起到了作用。
但是她没有心力去做这些,也没有很戏剧化的大喊大叫拍门,因为显然没用。
她在过去做了太多无用的工作,结果下来只是消耗自己为数不多的体力,作为一个能量很低的人,不如老实呆在原处,等待大人物们赐下的结果。
只是很快就有结果,罪魁祸首亲自找来了。
小姑娘带着她极其不耐烦的哥哥,再次出现了。两个人下楼,神色不如往常。
“二哥说他没有时间来找你。”贺琍语气微妙,甚至有些得意洋洋的说,白天苍白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点血色。
朱红茱神色依旧。
哦,所以呢。她在心里说这句话。
其实心里也清楚,倪恪凛过去说的很多威胁她自己的言语,确实都是虚无的,苍白的,没有什么作用的。
他是一个极其有内核的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喜欢什么,正在追逐什么,并且讨厌拒绝什么都相当明确。
这点倒是稳固了她金丝雀的形象,小小鸟儿拿出来玩一玩开心,但要真的放在心上,那就有些碍事。
“你对此有什么想法?”贺琍看到她又在发呆,便又问。
朱红茱在平静的看着他们兄妹两个,脸上没有过去惶恐讨好的表情。
她想了想又说,“请问,我可以报警吗。”
贺松德厌恶地看她一眼,心想真是招了个麻烦来。“你想什么呢。”
“假如不能报警,”朱红茱又说,“那可以先放我走么,绑住我又有什么意义,你也看到了,我没什么可牵挂的。”
“当然没有意义,但我就是想这么做,你有什么可说的吗?”
贺琍这个始终内敛羞涩的小姑娘,终于表现出来身为真正大小姐前所未有的任性,之前之所以不暴露性格,多半是因为过的太顺利了,人生太容易,就会表现出善良。
相反,就是凶恶。
朱红茱觉得对方的表现,让自己想起一位故人。
“我有很多想说的,但是,我觉得我说了你也听不明白,我之前说过的话你记得吗,你也没有往心里去吧,总是不停的询问我的想法有意义么,你在意的主体难道是我?麻烦你再动动头脑,别一直再犯蠢下去了。”
她当时其实一直在逃避,因为内心没有勇气,身后没有支撑……当然现在亦是如此,不过当下她没什么可失去的。
朱红茱顿了顿,继续补充道。“还有,你们两个不用太嫉妒,我和他的体验感一点也不好。”
“谁问你这个了!”贺琍似乎有点破防,“你现在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你忘了你是谁了?我可是听霍瑞说,你之前只是个小小的保姆。”
但更无语的是贺松德,说贺琍就算了,怎么也扯上他,荒谬,他嫉妒什么?
朱红茱倒是更加冷静,虽然她不认为霍瑞是个能够给别人提供八卦的源头,但保姆这个职业,她忽然觉得很不错。
一个非常禁欲的关系,虽然照顾对方起居,与对方最私密的环境接触,但彼此距离却远到冷冰冰的状态。说起来,没有什么主人和保姆能搞到一起去并结婚的吧,除非是有钱老头和护工。
而她,是被有钱主人被钱砸晕的年轻保姆吧。
想到这里,朱红茱露出这点有些神经质的微笑。她忽然感觉到了荒谬,豪门恩怨,她怎么也配被牵扯进去,她平时可是个分文都拿不出来的穷学生,怎么会这样好命,轮到一帮有钱人为她大动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