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被打倒在地的男人，缓缓爬了起来。
虽然脸上明显挂着伤痕，但笑容不减。
“我怎么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倪砚扼腕皱眉，像是看的极不满意。
“没关系，您有很多个儿子，现在给他们一一改姓还来得及。”倪恪凛缓缓从口袋里摸出烟，手指微微发抖，“我相信我妈肯定特别乐意。”
听见这话，倪高远不可察觉摇摇头又笑了声。还是孩子懂老子，知道什么是最戳心窝的话。
他这个侄子的个性真是一等一的难搞。
有人走过来，把工具从背后的门推了出来，上面有不少让最心狠手辣的人看到表情也会狰狞的东西。
这时，角落里传来微不可查的啜泣声。几人一看，居然是那小姑娘被吓哭了。
倪砚叹了口气，他摆摆手示意把眼前这多余的人拖出去，目前不想被打扰了。
有人过来，倒是还算绅士的把朱红茱拉起来带走，随后，被带去了另外的房间。
走廊还是暗的，等到了尽头，一扇门从里面被推拉开。
她垂着的发红的眼睛抬起来，看到对面的人，微微一愣。
眼前的女人留着一头短发，批着豆沙粉的外衣，耳坠上的光彩透过烛光熠熠生辉，她正坐在椅子上，手里捻着一根细细的烟。
看到来人，她首先自我介绍。“应该听过我的名字了吧，我是贺文。”
中年女性，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不少，眉间有一道皱纹，看人时眼神尖锐，语气柔和。
作为一个真正的阔太，贺文的气质看上去和司姐和高中班上其他同学的家长完全不同，完全的不慌不忙，得到一切拥有一切的气度，很踏实的存在于她该在的位置，脸上没有一点虚浮。
用当下流行的话来形容，是配得感。
她的状态，是自己配得到自己拥有的财富，毫无顾忌世界上大部分人和事，一种沉静平和的状态。
只是随后贺文就说，“小姑娘，我就不用那些乱七八糟的戏码，跟了倪恪凛一年，你该拿的也拿到了，下面我直接请你离开，也没有什么问题吧。”
朱红茱眼神很平静，反应不大，只是想到这和电视剧里写的不一样，按理说会给封口费，现实中，对方只会平静的叫她滚。
“没什么问题。但是……”
贺文微微扬眉，又听她说。
“但是我想要学位。”朱红茱面无表情地说，“而且，我这里有份录音，阿姨你应该喜欢。”
女人脸上的笑容缓在嘴边。
想捏死一个无名无份的小姑娘，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再简单不过，但同样的，动动手指就能解决一个麻烦，也非常保值。
但假如这个麻烦会说话，有行动力，她就不仅仅只是个麻烦了。
贺文谨慎的打开听了三百多兆的文件。
声音，是在上海的小别墅录制的，其中长达四十分钟的对话，在女孩佯装睡着，且趴着的臂膀下完成。
“您的家庭不够和睦，我作为一个从小流离失所的人，非常懂得其中的困扰，我也一直在寻求父母的爱，可我从没得到，所以，爱是要从人和人之间的信任中建立，不够信任，是没法成为一家人的。”朱红茱平静的说，“至少像我父亲，再结婚时，至少会提前通知我。”
贺文眼神动了动，在接过手机后听了一小段，接着划动进度条，表情又显得有些惊讶。
“我想出国，去海外读书。”朱红茱再次重复了一遍，“阿姨，我知道的其实也很多，而且我的要求也不会给您带来什么麻烦，我并不蠢，况且退一万步，您要了我的命，倪恪凛只会更加对您有敌意。”
贺文把她的手机收起来，随后笑吟吟的对后面一招手，“来个人。”
朱红茱警惕的往后退了一步。随后看到几乎是全黑的角落走出几个人，直接把她按住。
“老二这辈子，过的可真算不容易。”贺文耐人寻味地说，“怎么遇到一两个人都是这种风格。”
朱红茱感觉自己肩膀被按的很痛，她缓缓意识到，这大概才是真正的保镖制服一个人的手法，之前在倪恪凛那里，不论是霍瑞还是其他人都多少保留了力道。
“他现在的处境，无法让身边正式的出现一个女人，尤其是像你这样情况的小朋友。”贺文抿了口茶。
这样的，穷困的，没有任何靠山和地位的弱小东西。朱红茱在心里帮她翻译好。
“其实包括吕灵，我也从里面作梗过。”贺文的红唇在烛火下很鲜艳，“但是，吕灵这个小姑娘不相信命运，觉得父母辈决定订婚了，就是一辈子的事了，其实不然，因为一个隐患不能得到更多扩散，很快老二也意识到这点，虽然我不觉得他不在意吕灵，但还是主动放弃了。”
说着，她暗暗观察眼前女孩逐渐苍白的脸色，倒是胸有成竹的微妙翘起嘴角。
“年轻人的感情很脆弱，我也不觉得你是个坏孩子，所以做这件坏事你也不是故意的，只是想争取点什么吧，为自己多打算总没错，我听说你还是单亲家庭？”
朱红茱沉默片刻，“我并不是想为自己争取，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想过要拿到什么，我只是想努力读书，成为不受摆布的人。”
很无趣的普通的回答。
贺文见得不到更多想听的信息，打算也叫人把她放走。
朱红茱忽而回头说，“但我也多少感谢你们，切实的改变了我的命运。”
贺文抿起嘴，没再说话。
出门之后有辆车在等待自己，朱红茱心里算是落了地。
你教育的很对，我应当是个坏人，我希望所有欺负过我的人都受到应有的责罚，为此我会付出十足的努力和勇气，并且，看到他们的痛苦，我会快乐。
因为要报复，所以我坚持活到了现在。
很多次切实的恨过父亲，为什么带走自己又抛下自己，很多次切实的恨过司姐，为什么不信任自己却又表现的如此伪善，很多次切实的恨过倪恪凛，为什么要让自己意识到这一点，自己本来就不是一个干净的人。
朱红茱把眼泪擦干。
她过去是谨小慎微的穷学生，当下是前途光明的名校学子，假如蒙上牢狱之灾，或者稍微踏错某一步，都会让她不得不面对老家死神一般的风车的眼睛。
那是一个诅咒，一个贫穷的诅咒。
从前获得了上佳的待遇，让她的头脑都昏了，认为床上的温度和家庭的温度一样，只要让她暖和起来，飞蛾就要扑过去太阳，理智也追不上了。
现在是时候把一切拉回到正轨。
“我们的关系可以结束了。”
我要离开了。
她低低的说，然后，从路上安静的迈步上车，摸出了导师给她申请的放在兜里的护照。
第87章 小酒店门口的谈话
圣诞夜的香港, 是一座悬浮在空中的水晶城。
一个巧合，打开一个新的开口。
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当下的自由，朱红茱闻着陌生土地的空气, 觉得从头到家都是虚浮的。
一年, 已经够长久了, 特别是对于一个金丝雀来说。
这是否太突然了, 是否太匆忙了，她真的逃走成功了？
贺文给她安排的行程，是两天后要在香港转机，然后再去到朱红茱就在尖沙咀晃荡，出了地铁，毫无预兆地在天黑之前路过了半岛酒店的Chanel圣诞装饰。
她今天的目的地是西九文化区, 绕一下去看维港的第一棵圣诞树。
深夜的空旷, 一无所有, 有什么风干在脸上，看着海浪前拥吻的洋人情侣，愤恨自己无望的一生。
因为很多种原因，圣诞节大概已经变成她每年最喜欢的节日, 不是因为任何文化特质，而是在冬天她的遭遇, 虽然或糟糕或失败或失误，但总归有种奇妙的魅力，而她现在马上要脱胎换骨，迎来新生。
希望今年是一个不一样的圣诞。
听说在北美，太阳东升西落的方式和原来是相反的，它的时间也是相反的，
而她出卖, 且背叛了他。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叛徒，或者朱红茱想要逃避这个身份，她不认可这种称呼，也逼着自己忽略犯下的‘罪行’。
说实在的，对方一开始也说明白了，没什么不好，她也获得实打实的利益，是赚到的，只不过也付出了代价。她不过是一个自私的利己的人，凡事都想为自己考虑的人。
后面怎么办？
现在没有了柏木发的工资，生活拮据很多，但通过努力学习，奖学金和打工可以弥补这一点，导师也说会帮助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