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啊,我可以要个全新的妈妈吗。
收到这个意外的许愿,电话那头是沉默,女人不说话,但也没有挂断,只是静静等待着剩下的话。
可小孩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许下了对他渺小世界来说最恶毒的愿望后,他也陷入了一阵沉默,似乎在等待着对面的神回应他。
这通对话以沉默的电流噪音延长到了整整十分钟,最后被内线当做故障而强行掐断。
后来,倪恪凛长大后,他在当地找到了当年的前台接线员,柏木前后做了许多份工作,剑道馆的特训师,是她当下最得心应手的工作。
看着已经不算年轻的,当年的接线员,已经成为一个成年人的小孩子打算付出可怕的高薪聘请那时候的神来为自己服务。
只是柏木拒绝了太夸张的薪水。
“我只需要正常价格来当一名管家,太过僭越,我会感到不舒服,工作起来也会不适应。”
请不要真的把我当成一个神。
虽然,她确实在一周后离职,然后拨打了警员电话,称有人在酒店虐待儿童。
眼前的儿童,到底长没长大呢?柏木托着腮心想,但不论如何,希望他身后能够陪伴着更靠谱的人吧。
她虽然没有结婚生子的打算,但也明白神也是会衰老的,不可能总是第一时间去揍那个不识好歹的小姑娘。
对方岁数更小,但应该没把自己当成神,这一点已经比某些人聪明了。
但当初把小姑娘请上楼时,她也有了绝对不妙的打算。那分明是一样的眼神。
是熟悉的,期待他人拯救自己,祈求离开被关注的房间的眼神。
“不要用那么担心我的眼神看着我好么。”算是在眼前长大的孩子走了过来,不太高兴的说,“我只是看看,跟我妈叙叙旧。”
“可是您的家庭非常扭曲,等一下,还要处理倾慕您的兄弟姐妹,他们应该相当想见您一面。”
“可以不要用这样恶心的词吗,虽然他们是真的很需要我....”倪恪凛想了想,“去帮助他们解决一下人生大事。”
“比如?”
“让他们知道,人生不能靠恨我来维持下去。恨可以很长久,但,也会磨损一个人的心智,久而久之,当恨意有了一个终结,人就会没有目标。”
辛基是集团分部,有二百多项新能源专利,风电项目在多年前就启动,在多年前,倪恪凛曾在集团上参与过项目。
从北京出发到一个彻底的穷乡僻壤,普通人需要辗转做许多种交通工具,而对于集团的少爷,私人飞机足以,并且下车还有村政府专程派人来接送。
当时被很多村民围观,大家都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在稀稀拉拉的男女老少群中多了一个稚嫩的眼神。
那个时候的小姑娘还是一副消瘦干巴的模样,她浑身的皮肤发黄,看到人只是用单纯的黑白分明的眼神注视着来人。
只有十八岁的倪恪凛在众人的拥簇当中经过,他的母亲已经死去十年。
恨意的结束在十年前消失,他非常空虚的度过了这些年,在想要随时物理意义做掉他的继母,和随时物理意义虎视眈眈窥伺他的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面前,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无聊。
不论是被投毒的早餐,还是再明显不过的排挤,这些都不算什么,甚至不能挤进他心灵的缝隙当中,那过去的一切已经随着母亲彻底的离世被揉搓进风暴当中,他最恨的人已经不在,那么剩下的只有空荡。
年轻男孩冷漠的处理所有麻烦,并且能够第二天笑眯眯面对所有人,仿佛带着假面。
所有人都认为他在隐忍,在为了母亲寻仇做准备,但殊不知,这只是一种最容易的伪装而已。
在叔叔们面前,在父亲面前,在所有人面前,用时下的说法,一个爱母亲的人设是最好建立的吧。
他享受这种根本不存在的人设,也认为它给自己带来了自由呼吸的可能性。
而直到这天。
随行的摄影师一直在拍照,她试图把无关的路人和小姑娘轰走。
但那干瘦的姑娘就像一只即将死去的鹌鹑,仿佛听不见声音一般呆愣的看着驱赶她的人。
那个时候,他对她的评价,是还不如母亲家里那棵逐渐枯死的树。
她的眼神,像是在无望地对他求救——
你,是神吗?
倪恪凛微微讶异的看着这个渴求的眼神,感觉自己的心脏久违的跳动了起来,把自己从混沌的漩涡中彻底的揪了出来。
在基站附近随便安排一个值守人员,观察小女孩的成长,真是一件乐事。
给她所有的痛苦的安排,就像一场精确的社会实验,从给那家开小餐馆的郑司敏投钱,把一家小店从通州拔到国贸,让一群普通人认为自己拥有了无上的价值,继而这样膨胀起来。
继而,能愿意接受投奔自己前来的老乡,因为一个助学名额,而主动邀请对方的女儿一同上学,能愿意把赚到钱后买到的大房子分享给一穷二白的老乡女儿一间,能给她一个所谓的工作机会和未来承诺。
人,总是在有钱的时候会变善良,也会在有钱的时候变贪心,会向自己心安理得的索取更多。
自己并非想要做一个捉摸不透的人,而是大部分人实在是太容易看透了。
所以,后来那位女士的失败,也是在他预料之内的。
直到再度见到她,倪恪凛也很惊讶于自己的记忆力之好,还是因为女孩子的模样太过深刻?
他的心怦怦跳起来,在人群中,压抑着幸福让她走到自己身边。
她像一只受惊的鸟,从北到南迁徙,带着一身的辛苦和疲惫走进一间前所未有没见过的捕鸟网中,直直的跃进了陷阱。
虽然那时红茱看他的眼神非常陌生,但这一切已经不那么重要。因为,他觉得某种程度上,这是他亲手制造的,命中注定。
一种油然而生的,无法言喻的幸福感从心中涌出,这是他自己一手养成的好东西,不可以轻易放手。
而且再去看对方身体的线条,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感慨,小女孩似乎已经变成大人了。
可以明目张胆的用眼睛瞪他,可以应付自己想尝试的各种欲望了。可以精心的收拾和打扮她,让小姑娘变成自己喜欢的样子了。
给她换上无数的漂亮的裙子,给她吃最好吃的东西,看她一点点放下戒备,学习他讨厌的父亲逼迫自己的音乐,甚至愿意听话,用小小的鸟喙为自己叼来他人的宝石。
他现在是其他人的主人了,一个骄傲的主人。
终于,自己也可以正大光明的做其他人的神了。
这是完全幸福的感觉。完全成功的感觉。
倪恪凛想着,轻松的揉了揉太阳穴,从车后座上车。
只是在开门的瞬间,一双明亮的眼睛正在盯着自己,用前所未有的,没见过的目光,完全不是过去他喜欢期待的那种。
...刚才的她听到了多少。
第93章 玫瑰向后折叠的花瓣
看到自己因为失误发生的错误, 脑海中只有这个想法。倪恪凛已经按兵不动,索性等着女孩的反应。
这是他的人生中,暴露纰漏最多, 也是最严重的一次。
这或许会影响整个局面, 让他辛辛苦苦几年想出来的目标一次性化为乌有, 他不喜欢计划报废。
“你想做什么?这回, 除了跑掉,我都可以满——”男人人生中首次无奈妥协。
他很怕麻烦,也怕麻烦的小女孩,更怕麻烦的小女孩又要玩消失的游戏。
“我总是觉得有些不真实感,不论是你,还是我。”朱红茱却打断他, “你不像一个真人, 你的行为也是, 我也是。果然人总是怀疑自己时,就要相信自己的第六感。”
“我错了。”
倪恪凛缴械投降,他毫不犹豫地道歉。
“但是关于你妈妈的事情我没有任何隐瞒,你问的问题, 我也一向照实回答了。”
“确实,你只是没把真话全都说出来。”她面无表情地揭露另一件事实。“但, 我妈的信息,你大概也是十年前就摸清了吧。”
这话也不假。
倪恪凛叹了口气,“红茱,我们这些事可以回家去说……”
今天是第三次打断对方说话,朱红茱说,“我也可以是在对方那边的。”
确实这也是她能做的出来的事:随时出卖他。
倪恪凛沉默不语,脸色立马沉了不少。他拿下倪砚, 还有倪高远最后的信任真的费了很多力气。现在还不到输得起的时候,眼前分明有更棘手的问题,还有值得庆祝的事情,没想到后背已经被暴露。